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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

桫椤喜潮湿,一般生长在山谷溪傍,谢景聿听到溪流声后劈草开路找过去,不想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一坠,摔进了一个深坑里。他摔的姿势不好,着地后脚一扭,顿时痛得冒出了一层冷汗。

山里的野猪会下山糟蹋田地,谢景聿在书上看过野猪陷阱,但是没想到自己会掉进去,他庆幸陷阱里没有插着竹签,否则他现在已经成筛子了。

陷阱很深,就是没扭脚,人也很难徒手爬出去。

谢景聿冷静地判断了下形势,知道凭借自己是没办法从陷阱里出去后,就打算给谢成康打个电话,结果现代科技在原始山林里一点用处都没有。

山里没有信号,茶岭上的人家都集中在几个山坳里,深山老林很少会有人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谢景聿一开始还有点心慌,他坐在陷阱里望着天,看到上方被树枝分割成块的天空时,忽觉得在深林里慢慢化为白骨的这种死法也不错。

至少腐肉还能滋养大地,也算是死得其所。

时间一点点流逝,谢景聿想象着自己会和这座山融为一体,同山里的草木一起枯荣,就在这时,陷阱口探出了一个脑袋。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山灵精怪,小鹿女之类的。下一秒,“小鹿女”开了口,问:“你想上来吗?”

谢景聿没回答,这个问题明显多余。

“我可以找人救你上来,只要你答应我——”林粟一字一句又沉又稳地说:“让你爸爸资助我上学。”

谢景聿坐在地上,背靠着土壁,明明掉进了坑里,却不让人觉得狼狈。听到林粟的话后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沉默片刻后才冷静地陈述道:“你跟着我上山的。”

林粟没想到少年这么聪明,被戳穿后她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就坦然了。

谢景聿冷笑,“你应该再等久一点。”

“山里有很多野生动物,再晚点野猪就会出来觅食了。”林粟语气平静,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不光明,但她已走投无路。

谢景聿没想到在深山里还能被威胁,他仰头看着陷阱外的人,她已不再是单纯无害的“小鹿女”,而是一匹随时会咬断人的喉管的野狼。

“你叫什么?”半晌,谢景聿问。

“林粟。”

谢景聿立刻想到了徐雅恩的话,一个奇葩。

“去找人吧。”谢景聿面无表情道。

林粟一动不动,目光仍是望着陷阱里的人。

谢景聿被困在陷阱里,却一点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和林粟对视着。

他们像是在无声地交锋,林粟虽在陷阱外,却不占优势,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相信谢景聿,她没有别的选择。

既然决定了要赌一把,她便只能赌下去。

林粟把竹篓往地上一丢,转身往山下跑——山上真有野兽出没,她怕跑慢了,谢景聿会出意外。

到了茶园,林粟喊了两个大人上山,接下来事情就很顺利了。

谢景聿被人从陷阱里救了上来,送到了村里的卫生所,之后有人给谢成康打了电话,谢景聿很快就被接下了山。

谢景聿被人从深山上救下来后,身旁始终围着人,直到他被人接走,林粟都没找着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遵守约定,就像草木恪守神约一样(注),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他如果失约,并不会有什么损失,更不需要有负罪感。

但她不得不救他,她已经找不到别的出路了,只能寄希望于他这个从天而降的不知是浮木还是稻草的外来者。

从山上下来,林粟没有去茶园,她在李爱苹家抱着临云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呆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太阳下了山才回去。

林粟下午旷工,孙玉芬见她回来,拿起竹条就抽她。她心里有恨,这回没有站着挨打,抬手去抓竹条,不想这举动彻底激怒了孙玉芬。

孙玉芬第一回 遭到林粟的反抗,心道这妮子真是翅膀硬了,现在不把她教训服了,以后更不好管教。她揪着林粟的马尾,狠狠地抽了她一顿,之后就把她关进了杂物间里,不让吃晚饭。

太阳下山后,山里的气温大跳水,黑夜像黏液一样,从门缝、从窗户里入侵进来,企图将人吞噬。

林粟蜷缩在杂物间的角落里,又冷又饿。她靠着墙,看着小窗外的明月,心里是一片荒芜。

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人生会这么艰难。

林粟恍惚中想起了死去的生父,丢弃了自己的生母,她对他们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如果可以,她很想当面质问他们,既然要丢下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来?没有欢乐,只有苦楚,她甚至不能从回忆里挤出一点甜蜜来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杂物间里放着杂七杂八的农具,还有几瓶除草的农药。她看着脚边的几个罐子,就像是在看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火柴。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门开了。

孙玉芬拿着手电筒走进来,往林粟脸上照了照,说:“你班主任来了。”

林粟枯涸的眼一动,立刻起身。

孙玉芬看到林粟手臂上的红痕,推了她一把,不耐烦地使唤道:“去换件长袖。”

林粟这回没反抗,换了件干净的长袖后才去了既是饭厅又是会客厅的屋子。

周兆华见到林粟,笑着朝她招手,说:“老师给你带了好消息来。”

林粟走过去,周兆华垂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从红痕,当下眉头微皱。

“你下午是不是在山上救了一个男孩?”周兆华问。

林粟点头,看着周兆华的眼神不自觉地透着期盼。

“那男孩叫谢景聿,是市里机器制造公司的小少爷,下午他下了山,和他爸爸说是你救了他,他很感激,想报答你。”周兆华不卖关子,直接说:“他知道你也考上了临云一中,了解到你们家比较困难,就说想资助你上学,他爸爸答应了。”

林粟那颗死寂的心重新开始跳动了起来,她忽感到眼前的一片云翳被拨开。

“资助上学,什么意思?”孙玉芬问。

“就是林粟上高中的学杂费、生活费,他们都给出。”周兆华把话说白了。

“白给?”

周兆华点头。

“有这么好的事?”孙玉芬露出了一个捡到大便宜的表情。

周兆华看她一眼,说:“只有林粟去了一中,才能拿到这钱,她要是不去,这钱就没有。”

孙玉芬的表情立刻就垮了,林永田听了后粗声粗气地说:“我们不打算让林粟读高中。”

林粟心一沉,周兆华追问:“学费、生活费都有了,怎么还不让她去读书啊?”

“说是资助,谁知道会不会真的给钱……再说城里的孩子从小上补习班,林粟去了怎么和人比?最后还不是得回来采茶,不如不读,省得浪费时间。”林永田说得冠冕堂皇的。

“林粟很聪明,也肯吃苦,一中学习氛围好,老师也好,我相信去了那里,她一定会进步的,以后也能考个好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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