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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明月(260)+番外

被梁烨奴役良久的朝臣终于在晌午停了朝,晚上又赶紧换上喜庆的衣服马不停蹄地赶来宫宴。

整个皇宫被装点得热烈喜庆灯火通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愉快的气息,自天黑了爆竹声和烟花就没停过,仿佛铆足了劲要将大梁这几十年晦暗无明的阴霾彻底驱散。

辛苦了一年的百官终于感到了作为朝臣的尊严,流水般的珍馐佳肴接连而至,琴弦鼓乐无停歇,舞姬踩着鼓点翩翩起舞,大殿外地烟花绚烂地绽放,照亮了热闹繁华的大都,也照亮了北梁的万家灯火。

这个历经磨难的王朝终于苦尽甘来回归了原本的命运,将倾的大厦被暴虐疯癫的帝王沉默地扛起,又以铁血手腕肃清了毒瘤,安安稳稳落回了原处,尽管离安居乐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起码住在里面的人终于能吃上了饭,勉强混个温饱。

子时将至,黎明的太阳终将升起。

在满殿期待的目光和乐声里,他们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帝王。

大太监云福穿着火红的新衣服跑进了议事大殿,高亢仓惶的声音盖过了所有。

“陛下——驾崩了!”

喧闹的大殿倏然一静。

云福木然四望,高声泣喝:“陛下——驾崩了!”

嘭!

大都上空绽放出了一朵最绚丽的烟花,无数长明灯纷涌而升起,将漆黑的苍穹照得宛如白昼。

仿佛在热烈欢送这位命途多舛的帝王。

在满大都喜气洋洋的恭贺声中,北梁皇帝梁烨走完了他命途多舛又极其短暂的一生。

北梁安定十九年,除夕,帝梁烨驾崩,谥武昭,时年二十七,诸臣遵遗诏立太子梁寰为帝,摄政王崔琦,太傅百里承安共辅之,改年号元兴。

后世对武昭帝此人争议颇大,乃至质疑他的谥号徳不配位,武昭帝在位期间,整个北梁民不聊生,兵乱四起,但又的确是武昭帝力挽狂澜救大厦于将倾。

他以铁血手腕肃清了北梁沉积多年的世家之祸,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为元兴朝北梁的崛起奠定了最初的基石,安定朝末期涌现出无数能臣良将,元兴初期的北梁六杰和后世争相传颂赞扬的三朝女相百里承安皆由他提携,但他本人却暴虐无常,多疑猜忌,被无数文人学士安上暴君之名,野史更是将这位帝王和昙花一现的丹阳王之间的私情描写得荒诞不堪,毁誉参半之下,也逐渐无人在意。

厚重的史书轻飘飘地翻过一页,连带着翻过了安定朝晦暗的腥风血雨,迎来了北梁元兴朝的辉煌明朗,从华东郡收复开始,那才是人们争相传颂津津乐道的盛世。

武昭帝短暂的生平尘埃落定成寥寥数行文字,湮没在了无数杰出闻名的帝王将相之中。

只偶尔被人翻起,不知是谁野史看多了在这个疯子旁边批注了两行小字。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全占了。

第188章 不经

“我做了一个混乱、荒诞的梦。”

惨白的墙面, 冰冷的办公桌,还有透过百叶窗斜斜照进来的残阳,窗台上艳丽的花瓣随着风轻轻晃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海棠香味。

“在梦里, 我叫梁烨。”

徐吾看着桌子对面西装革履的青年, 推了推眼镜。

对方眉眼生得极俊,修养也极好, 声音温和气质儒雅, 仿佛从哪个财经杂志上扣下来的青年才俊,他语气平缓冷静,叙述得也十分条理,逻辑通顺, 仿佛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实在让人很难将他和病例上的诊断联系起来。

他实在太过从容笃定,徐吾不得不又推了一下眼镜,注视着对方那双温和平静的眸子,“所以, 王先生, 你现在认为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对吗?你作为梁烨的时候, 你的父母为了让你活下来,将你交给了卞云心抚养, 她经常虐待你, 你投靠崔语娴之后又被迫喝了一种汤, 所以导致记忆混乱?”

“可以这么说。”对方十指交叉放在了桌子上, 以一个极具压迫性的姿势让身体微微前倾, 平静地看着徐吾, 微微笑道:“徐医生, 我可以继续了吗?”

徐吾被他笑出身冷汗,又觉得实在没必要,直起了腰背点了点头。

漫长的叙述过后,王滇端起一次性纸杯喝了口微甜的水,“我死在了碎雪园,那天雨很大,遍地都是官员的碎肢残尸,鼻腔里只剩下血的味道,我能感受到万箭穿心的痛楚,尤其是心口那一箭,是一个叫做简凌的侍卫射的,他在雨中冲我笑,但我没有死。”

“我倒在了地上,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男人走了过来,伸手探向了我的脖子。”王滇声音微顿,皱了皱眉,抱起胳膊靠在了椅背上,淡淡地注视着徐吾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他的手指刺穿了我后颈上的皮肉,我清晰地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他取走了我的第三截后颈骨,上面还带着我的血肉,血水滴下来,落进了我的眼睛里,很烫。”

徐吾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然后我的四肢和脖子都被粗绳子拴住,套在了马上。”王滇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痉挛了一下,“在古代,这种刑罚叫做五马分尸。”

“然后呢?”徐吾问他。

王滇轻笑了一声:“当然是我死了啊。”

“啊。”徐吾又推了推眼镜,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不适,王滇和他遇到过的病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没有急切地求助的欲望,也没有对医生的抗拒,他更像在观察自己,仿佛等待着某种求证,“所以你的意思是,梦境结束了对吗?”

“算是吧。”王滇眉梢微动,“去年春天,我因为加班太久进了医院,睡了半个月,做了这个梦,但梦境太混乱,我又接连服用了三个月的抗焦虑药物,之后便记不清楚了,直到今年才想起来。”

“那你今年想起来的契机是什么呢?”徐吾又问:“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吗?”

“今年我加班太多,四月份的时候昏迷又进了医院,我的助理在酒庄的车库发现的我,当时我倒在车边,身边还有瓶破碎的红酒,额头红肿有划伤。”

徐吾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这次我昏迷了整整一个月,又做了一个梦,并且全部记得清清楚楚。”王滇坐姿舒展地靠在椅子上,看向徐吾的目光带着居高临下审视的意味,“并且我个人认为,这不是梦。”

他的目光让徐吾有些抵触,尽管他表现得十分温和,但骨子里透露出来的确实强势和压迫以及被掩饰得很好的不平等感,但想起王滇自己描述的帝王身份,徐吾顿时又释然,决定给病人多一点包容和耐心。

“那你这次又梦见了什么?”徐吾问。

王滇似乎是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眼底的失望和厌倦一闪而过,端起水来喝了一口,“徐医生,时候不早了,晚上我还有个会,下次见面再聊。”

他看出了自己的不认同。徐吾瞬间明白过来,却还是惊讶于对方的敏锐,更惊叹于他巨额的诊疗费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