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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已铭心(59)

田遥说:“不碍事。”

温礼低垂眼眸,声音也跟着低沉起来,“怎么要去澜阳,那么远……”

他的衣服是白色的,脸色却是灰色的。

“也不远。”田遥想了想,“坐汽车也就六七个小时吧。”

田遥把背包轻甩到胸前,垫在打石膏的手上,下巴夹住顶端。她左手笨拙地拉开拉链,从里边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

“这个——”田遥把信封递给他,背包重新回到背上,“还给你。”

“这是什么——”温礼见她拿得费劲,顺手接过,打开一看,立马合上信封口,塞回给她,“你拿着,去到那边你更需要。”

田遥想往后退,可后面是花坛,她根本无路可退。小腿磕到花坛边缘,田遥险些摔倒,温礼适当地扶住了她。

“真不用。”田遥推开他的手,“我卡里还有钱。”

她脸上淡淡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甚至看上去是生气的。

温礼:“……”

僵持片刻,温礼败下阵,讪讪将信封收进白大褂的口袋。

温礼看着她的右手,说:“你跟我来一趟。”

温礼拖着她的行李箱,把田遥带进他的办公室。他给她写了伤口护理注意事项,几时用什么药,几时需要拆线等等,事无巨细,统统列在纸上。他的字写得端端正正,跟印刷体一样。

温礼又给她拿了药,一起吃了饭,才把她送到汽车站。

到澜阳的车不多,田遥买了晚上十点的一趟,到那边刚好早上。

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温礼陪她坐在车站蓝色的塑料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阿礼,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么?”

候车室很嘈杂,电视声、孩子哭闹声、广播通知声和人□□谈声,混杂在一起,温礼得微微斜着身,才能听清田遥说话。

温礼僵了一下,才说:“当然。”

“那时我刚转学到你们那,杨凯把我摁进池塘里,那会我还不会游泳,差点淹死——”当时纵然惊险,但回忆到后面那部分,温礼心境也跟着柔和了。他笑了笑,“然后不知道你突然从哪里跑出来,把我拉了起来……”

温礼说着,只感脸颊有些发烫。

田遥把他拉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呛了不少水……

“没想到你还能记得那么清楚。”田遥说,“有时我想,杨凯虽然有点痞,经常去欺负像你一样新来的学生,但本质并不坏——”

她顿了一顿,低头看着右手僵硬的指头,“就算非要有个什么惩罚,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温礼伸出手,隔着帽子摸摸她的脑袋,“都过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田遥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避开。

“澜阳的好日子等着你呢。”温礼说,“那里山水好,有人多,像你这样的艺术家也多。比起宁川,澜阳更适合你——把握机会,好好发展啊。”

话到末尾,温礼心头涌动着酸酸涩涩的感觉。

“还艺术家呢。”田遥自嘲笑笑,抬了抬右手,“哪有我这么落魄的艺术家……”她侧头认真地看着温礼,轻轻说:“我这一走,就真的不回来了啊。”

温礼一愣,“当真?”

田遥:“当真。”

温礼:“还真舍得?”

田遥笑了,“没什么舍不得。”

温礼低喃,“真狠心。”

田遥:“……”

温礼胳膊肘拄在膝盖上,两手虚虚地交握,他低头看着双手,出神了好一会。

温礼转头看向她,“以后有时间我去澜阳看你。”

田遥说:“不带家属不许来。”

“……”温礼别开头。

“喂。”田遥推了推他。

“……尽量。”

田遥小小嗤了一声,“那么勉强……”

广播里传来语音播报,通知十点往澜阳方向的乘客检票上车。

田遥站起来,抓着行李箱的拉杆,“阿礼,我走了。”

温礼站起来,他没有陈景皓长得结实,瘦瘦高高的,像根竹竿。

“小遥……”

田遥定定看着他。

温礼说:“我能抱抱你吗?”

田遥顿了一下,松开拉杆,微微张开左臂,“来吧。”

温礼怕压疼她,只是虚虚拥住了她。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药水味,田遥心里很静。

“阿礼,谢谢你,真的。”田遥说完,鼻子酸了。

他们还能好好道别,真好。

不像他和她,临别了,连一个拥抱都吝啬。

温礼下巴垫在她的肩头,“到那边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一定。”

田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铜黄的钥匙,“这个,帮我给晓君。”

钥匙的触感冰冰凉凉,温礼收紧手指,“……好。”

温礼目送田遥上车,他走过车头,顺便看了一眼车牌。

N2357

他默默记下了。

田遥的铺位在靠后的中排,她上车不久,收到了戴云辉的信息。

【葵安县郊,通往奇岩山的大墓园。】

手机微弱的光应在她的脸上,那一抹自嘲的笑显得愈发无奈。

田遥回了一个“谢谢”,便把手机关机,收进了装铁盒子的布袋里。

戴云辉收起手机,抬头随意往吧台外掠了一眼,瞬间愣住。只见金伟全右眼贴着纱布,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胶袋,身后跟着两个人,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来。

戴云辉顿感情势不妙,在方晓君前面的台面上点了点,压低声说:“晓君姐,那边。”

方晓君循着他的眼光,往后看了一眼,顿了顿,回头说:“你赶紧去把我哥找来。”

话毕,方晓君脸上堆笑,迎了上去。

“全哥,好久不见,今儿怎么得空来我们这了啊。”

金伟全脸色发臭,直接将手里的黑胶袋往吧台上一扔,胶袋口敞开,露出一段带着泥土和枯叶的头发,一支带钢牙的手电滚了出来,细看之下,手电的钢牙尖还带着血迹。

吧台边坐着的几个客人,见势不妙,赶紧退开到一边。

“呀——”头一眼,方晓君着实被吓了一跳,蛾眉微蹙,“全哥,这是什么呀,怪吓人的。”

“你会认不出来?!”金伟全说,“少废话,老子今晚是来找人的。”

方晓君心头咯噔一下,赔笑说:“不知谁那么荣幸啊,还劳全哥亲自出马——不过,恐怕全哥您可找错地方了啊。”

“少装蒜!”金伟全抬了抬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还护着那小~婊~子!老子问你,你们这里那个扫地的呢,又被陈景皓藏到哪里去了?!”

“啊——”方晓君假装恍然,“她啊——昨天就辞工走人了。不知道她哪里得罪到全哥了,我在这里给全哥您陪个不是——”

“道歉就有用了?!”金伟全胳膊往外一挥,愤然喝道:“那小~婊~子把老子一只眼弄瞎了——”他往糊着纱布的右眼虚空戳了戳,“你们今晚不把她交出来,老子把你们这里全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