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遥拉开门,便看见门外高高大大的一个,挡住了花格窗户漏进来的部分光线。
田遥松开门把手,说:“你怎么来了?”
陈景皓垂眼,看着她吊在胸前的手臂,不由皱眉,“你手怎么了?”
田遥:“……断了。”
陈景皓:“怎么搞的?”
田遥侧开眼,左手攀着门框,没有要让他进来的意思。
她说:“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么。”
陈景皓:“……你要走?”
田遥:“是。”
陈景皓扶着门框的手滑下了一点,他粗重地换了一口气,“几时要走?”
“今晚。”
“那么急?”
“留在这也没事。”
话里那层意思,陈景皓也听出来了。他静了片刻,终究却也什么没说。
田遥只感觉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沉默幻化成一道冰墙,横亘在两人之间,冻得彼此失去了语言。
良久,田遥才开口,带着她惯有的那股冷淡的调子,“你问完了?问完你就走吧。”
她抬手想关门,却被陈景皓用手轻轻格住。
田遥:“……又想干什么。”
陈景皓又将手收回,“……没事。”
田遥说:“没事你就走吧。”
陈景皓却恍若未闻,纹丝不动。
田遥抬头看着陈景皓,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他还是那样,下颌带着胡茬,田遥回想那细微的扎疼感——却发现才没多久,竟然已经模糊了。
陈景皓的喉结,忽然滚了一下。田遥心头一动,使力在陈景皓的胳膊上拉了一把,将他推到门板上。
“你干什么。”声音暗哑,陈景皓皱眉看着田遥。此刻,她左手撑在他的胳膊旁边,打了石膏的手腕,几乎抵到他的小腹上。
田遥没有回答,慢慢倾身。不知怎地,陈景皓站得不直,比平时稍微矮了一些。田遥离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到能触及他似乎变急促的呼吸。她能感觉双颊越来越烫,能感觉心脏有力的跳动。
陈景皓岿然不动。
他们没有一点肢体接触,他却感觉像被巨大的重物压着,胸腔生疼。
田遥愈加迷茫。她不懂他的不拒绝,是否等于接受。
他一直那么盯着她,黑眸晶亮,那股无言的深沉,浓得像他们初遇时的夜色。田遥被这股沉郁包裹着,几乎透不过气。
再近一点,就能回到魂牵梦萦的彼岸。
田遥的手臂开始微微抖颤,发麻,她踮起脚,缓缓靠近。
她的双唇将到未到之际,陈景皓却轻轻别过了脸,还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田遥愣住了。
这一下,算是彻底撇清了那些她自以为是的原谅和不舍。
她狼狈地缩回手,走到木沙发边坐下,也不再看他,说:“你走吧。”
她从茶几上摸过烟盒,咬出了一根,再拿火柴盒时,却又记起自己甚至根本没法轻轻松松擦燃火柴。田遥将唇上的烟拿下在手里,抽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陈景皓呆呆看着她,身体周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心里头却空落落的一片。他站直身,走到她身边。
田遥静静坐在沙发上,好看的锁骨横在背心的肩带之间。
陈景皓说:“少抽点烟。”
田遥头也不抬,低声说:“你管我。”
“以后多主动跟人交流,多交些朋友,有什么事不要总一个人扛着。”
田遥低着头,一动不动。
“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总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了……有很多次你被人跟着都不知道。”
田遥:“……”
“多吃点饭,你太瘦了……”
田遥忽然抬头,眼睛红红的,说:“陈景皓,你真啰嗦。”
陈景皓不敢看那双眼睛,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说:“我有个朋友,在澜阳,跟我挺要好的,去到那边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他。”
陈景皓弯腰,将名片放到茶几上。他走到门边,顿住,看了她最后一眼,低声说。
“对不起……”
门锁嗒的一声扣上,田遥双肩紧绷,竖起耳朵细听。
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地走,她始终没有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
他还真走了吧。
田遥泄气地走到阳台,扒着栏杆,她探头出去俯视。陈景皓刚好从楼梯口走出,那辆白色丰田响了两声,陈景皓开门坐了进去。田遥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等着它从视线里消失。
而它没有。
车窗被降下,发动机声消失。陈景皓胳膊随意搭在窗沿,伸手出来弹烟灰。
田遥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偷窥狂,总喜欢在陈景皓的视线范围外默默注视着他。
这习惯,像烟一样难戒掉。
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做着相同的事,即便各怀心事,对她来说也是莫大的宽慰。
喏,我跟他也能有交集了。她可以这么想。
田遥费劲地点了一支烟,陪他抽完一支。陈景皓没有停歇的趋势,又点燃了一支。田遥也跟着点着了第二支,她吸了一口,心里开了一盘赌局。
如果,如果第三支烟燃完,他还没有走,她就留下。以后,就算只能远远看着他,她也许还会偶遇他零星半点的关注。
田遥一边盼着手头的烟能快点燃完,好让她的决心变得坚定;另一边,她又巴不得烟能燃得慢一些,好让她能得到他多一些陪伴。
才不过两只烟的功夫,陈景皓收回手,再次发动车子,徐徐消失在枯叶飘零的老街区。
田遥看得晃神了,楼下不知哪家炒辣椒,浓烈的味道呛得她鼻尖一阵酸涩。她将烟头掐灭在花盆里,拖着脚步转身进屋。
那张名片躺在茶几上,上面印着一个芒果图标,还有一个男人的名字——
徐闻。
田遥没细看,直接将名片房间那个姜糖铁盒,她的身份证、银行卡也都在里面。她用一个小布袋兜着铁盒,放进随身的背包里。
房子退得异常顺利,她拿回了一个月的房租。下楼前,田遥将一个褐色的纸袋拴在对门的把手上。
她吃力地提着一只绑着画夹的行李箱,上了到市六医院的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接到田遥的电话后,温礼从科室出来,在楼下的花坛边找到田遥。
看见田遥脚边那只绑着画夹的行李箱,温礼脚步一滞。
温礼眉头皱起来,“小遥,你这是……”
田遥站起来,也看了一眼行李箱,说:“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温礼:“……”
田遥说:“我要去澜阳,今晚就走。”
温礼的白大褂还没脱去,胸前别着一只晶黑的钢笔,他的胡子剃得很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怎么……怎么那么突然……”温礼说。
田遥摇头,“也没有,想了有段日子了,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她神色平静,没有一点说谎的慌张。
温礼看向她吊在胸前的手,“可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