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鸣出到小区外招出租车,坐进车里后低头看了一眼手掌,忽然,食指和中指抽筋般动了动。
他笑,这什么奇怪的手势啊。
第二十三章
聚会在晚上, 常鸣先回一趟家里,时间早, 赶上家庭早餐。常锦临完成了他那份,戴着眼镜用iPad翻看新闻, 新年过得一如平日。
常鸣问了早,范小苑坏笑:“二哥哥那么早就回来啦,我以为要大中午。”
常鸣潦草朝他妈妈笑一下, 打算回房换掉这身带酒味的衣服,还没转身便被常锦临截住。
“昨晚上哪鬼混去了?平时我不管你,这大过年的好歹给我安分点, 这家不是你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的旅馆。”
常锦临依然在看他的新闻,不像在跟常鸣说话, 却字字戳他脊梁骨。
常鸣说:“几个朋友小聚,喝多了没回来。”倒是一点也不掩饰在父亲眼中的“恶劣”行径。
“你大哥家老二都快出来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定下来?”
“我这情况要定也不容易啊。”
“我老同学家有一女儿,刚大学毕业, 在高中做老师,家境是比不上我们家的, 但好歹是个体面家庭——”
常鸣打断他:“那您告诉人家我实际情况了吗?”
常锦临大言不惭, “她家还有个弟弟在读高一,想高中毕业送出国留学,时间正好有两年,挺合适。”
常鸣像听见什么滑稽之事, 笑道:“您要做慈善扶贫我没意见,但是千万不要扯上我,我这人没什么善心,我怕把您的形象给搞砸了。”
一口一个“您”,语气却毫无敬意。身经百战的常锦临淡淡道:“徒逞口舌之利,难成大器。你要找得到合适的,带回来瞧瞧也行,但我提前告诉你,别把你玩时候那些乌烟瘴气的带回来气人。”
常鸣正想反驳,范小苑插话进来,“哟,别说得鸣子眼光那么差;要真看走眼了,那也是遗传的,像他老子,怨不得谁。”
常鸣朝他妈妈递了一个微笑。
常锦临恍若未闻,“我听阿钟说你的房子在重新装修,这段时间你呆哪里去了,也不见回家?”
“总之不会露宿街头。”本该是年夜饭的谈话,这都过了初三,马后炮的关心常鸣嗤之以鼻,拄着拐杖上了楼。
*-*
“你觉得我怎么样?”
蔡堂燕微信来了新消息,石凯旋的,她以往没怎么接触过这个人,没想还挺直接的。也好,拐弯抹角费工夫。他们这类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脆弱,不管精神还是身体,蔡堂燕不太敢惹毛他。
“不太了解。”
可能他有闲,信息回来得很快:“我觉得你挺好。就是有个小小的意见,你以后能不能别穿那么漂亮?出去容易被人看上。”
蔡堂燕被他多管闲事的当头一棒打晕了,“不太懂你的意思。”
“就是你打扮得太好看了,这样容易被人骗走。女的还是穿普通点安全。”
你意思是我打扮得太骚气了?蔡堂燕顿时来火,后面那词听钱冬薇骂多了,自然而然跟出来,打出来觉得太自贬,又删了。想一会想不到可替换的词,索性作罢,又回了一个字:哦。接着撂了手机,再回复只当没看到。想不清这人何来的自信,像她跟定他一样。
只是说曹操曹操到,手机响了,捡起一看钱冬薇的电话。本来躺床上的蔡堂燕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她想到常鸣的训话,要不要接?她犹豫着,电话没有平息的势头。再忍一会,铃声停了,蔡堂燕莫名松一口气。然而浑身还没顺畅,它又闹腾起来。
蔡堂燕只好接起,“喂。”
“喂,燕子,我啊。你在哪呢?回城了吗?”
一被问及地址,蔡堂燕警觉起来,“什么事吗?”
“你要回城了就好办,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了,真的……我是走投无路了。”
钱冬薇那头说得凄婉,蔡堂燕刚起的一点断交的决心摇摇欲坠。
“燕子?你在听吗?”
“你说吧。”
“我……可能中奖了。”
蔡堂燕先想到他们村不少人偷偷摸摸买的六合彩,“中什么奖?”
“中什么奖,就是中奖啊!我怀孕了!傻的!哎,你可别笑话我……”
蔡堂燕在医院门口等到了钱冬薇,对方慌慌张张,像卧底接头似的。她从未见过趾高气昂的钱冬薇畏畏缩缩,心硬不起来,自己也跟着不踏实。
“什、什么时候的事?”
钱冬薇说:“推迟了半个月,我以为是过年乱吃熬夜内分泌失调搞的鬼,妈的,谁知道啊。今天早上测了一下,两条线!!”
好了,这一说话,往日那个钱冬薇似乎又回来了一点。
蔡堂燕小心问:“宝宝的爸爸……知道吗?”
钱冬薇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是谁。”
蔡堂燕愣了一下,回头反应过来是她话里有歧义,歪打正着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妇产科人不多,钱冬薇挂了号不久就进诊室、拿单、缴费,然后抽血、做B超。
蔡堂燕不敢问她如果不是谎报怎么办,她还没想好安慰词。
“钱冬薇——”B超护士台的喊领报告,钱冬薇白着脸回来了。
单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宫内妊娠六周,胎心胎芽都有了。
钱冬薇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震得整排随之颤动,蔡堂燕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像中标那个是她一般。“我他妈的还以为它会误报!”钱冬薇嘴唇发颤,蔡堂燕第一次看到如此大惊失色的她,顺着她的背给她缓气。
“你……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钱冬薇泫然欲泣。
“你……打算要吗?”
钱冬薇猛然觉醒般,坚决地说:“要什么要啊,是谁的种都不知道!”
旁边的目光似乎如探照灯般扫射过来。
“小声点……”蔡堂燕无措地说,“你好好想好再做决定吧……”
“再说我也养不起。我跟你说,以后要是有男人对你好,你就啥都别想,使劲捞钱,只有钱才能让人有安全感,什么爱情都他妈的不能信!”钱冬薇如交代临终遗言一样叨叨,“做我们这行的也别期待什么爱情了,那都是大小姐的事!”
蔡堂燕被拉拢进她的阵营,心中一百个抗拒,但碍于她情绪激动不好撇清。
“男人都他妈忘恩负义的东西,花言巧语的别信,都他妈没钱来得实在!”
“你是不是……知道宝宝的爸爸……是谁啊?”
钱冬薇像匹奔跑的野马被拽住缰绳,愣了一下道:“还说不定呢……”
蔡堂燕不便刨根问底,指指她手上的报告单,“这个……还要回去给医生看吗?”
钱冬薇却把她收进挎包,“看什么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呢,我自己又不是看不懂,看了肯定问一大堆要不要保胎什么鬼,开一大包药。回去吧。”
这要回哪去,蔡堂燕踟蹰了。
“你一个人呆着也没事吧,上我那陪我吃饭吧。”钱冬薇软语道,“求你了,好燕子,我不想再吃外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