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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劫(16)

四人往观光楼走。

陈佳玉由周繁辉拉着,总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后脑勺发刺,整个人外热内凉,冰火两重天。

她轻声埋怨一句热,不着痕迹抽回手,改扶着周繁辉的手臂,再走几步自然松手,各走各的,不远不近。

周繁辉要事在身,不甚在意。

一切准备就绪,楼前架起大红充气拱门,红毯通厅,花篮夹道,数张面孔涌上来,老板老板地叫着,偶尔掺杂一两声犹豫的阿嫂。

诸多男声杂音中,一道沙哑脆响的女声似破空而来,尤为特别,她叫“辉哥”。

周繁辉是个传统的生意人,在国内拜关公,来泰国拜四面神,连宅院布局也曾请风水先生把关,远离故土但不改旧俗。他钦点多个阿嫂,夫人只有一个,就是他女儿的已故生母。也许这是他的周氏痴情。他当许多人的老板,只是少数人的辉哥。

那声辉哥莫名耳熟,陈佳玉上一次路过客厅,有人也辉哥辉哥地叫,带着喘息湿意与战栗。

她的唇角泛起诡异的弧度。

情敌相逢,分外眼红,同样不单纯的笑容出现在对方身上。此女姓谢,人称黑蝎子,年近而立,皮肤黑亮,手段狠辣,帮周繁辉看管赌场,曾有花名美人蝎,不过在陈佳玉来金三角后便被动废弃。

黑蝎子自然傍在周繁辉另一侧,“辉哥今天这身穿得特别精神,看着像当年我刚认识您的时候。”

三角关系的焦点却格外淡定,这对周繁辉来说只是小场面。

“还不是你阿嫂眼光好,衣服她挑的。”

黑蝎子皮笑肉不笑,“衣服也挑模特,还得是辉哥身材好。”

她一直想不通周繁辉为什么留着这个他口中“鬼主意多”“时刻想跑”的女人,有传言周繁辉问过算命先生,据说陈佳玉八字跟他相合,留在身边可保佑一生平安。

简直无稽之谈!黑蝎子初次听闻时,两只牛鼻孔喷火。

当然陈佳玉比她美,倒退十年陈佳玉也是赢家,如果她是男人,她很难不会为之神魂颠倒。可是除了一张日益衰老的脸皮,陈佳玉对周繁辉的事业毫无助益。

周繁辉在中国时,黑蝎子帮他打理金三角事务,人人都认为她是周繁辉的“泰国夫人”,就连周繁辉非要仿造的苏式园林,她也按照爱巢的标准帮忙监工。岂知竣工之后,周繁辉带来了一位“中国夫人”入住,陈佳玉还弃之如敝履,闹出逃跑的笑话。

就比如现在,剪彩仪式庆祝宴之后,黑蝎子陪周繁辉打麻将聊生意,陈佳玉只能坐角落的小舞台为他们献唱。

“原来是阿嫂在唱歌的,我还以为是原唱。”钳工不知道在恭维谁,喝了点酒,醉态隐现,笑吟吟扭头看了一眼陈佳玉。

黑蝎子指腹摸索自己的牌面,嘲讽融汇在慢条斯理中,“当初辉哥听到她在路边发传单,才注意到她的吧。”

听起来陈佳玉跟路边的破烂似的,周繁辉随手捡回了金三角。

周繁辉夹开雪茄,翘起二郎腿,舒适靠近沙发背,“她以前是乔莎的家教,乔莎很喜欢她。”

黑蝎子面色僵硬一瞬,旋即复原,“好多年没见过乔莎,应该在读大学了吧。”

周繁辉随手丢出一张牌,“暑假吵着要过来玩。”

黑蝎子说:“夏天除了热一点,游客多还是挺热闹。她过来想去哪,我给她安排,保证姑娘玩得轻轻松松,开开心心。”

钟嘉聿点燃第二根烟,偏头吐烟时随意掠了眼对面墙的黑色镜面装饰板。他所坐角度,与陈佳玉相对平行,钳工隐约隔在中间,理应看不见她。

他不能像钳工堂而皇之扭头,钳工喝醉了,他没有。

镜面装饰板像试衣间的镜子映出陈佳玉的身影,模糊得多,依稀可见翘腿坐在高脚凳,执着话筒的手指闪过钻石的光亮。她往日没戴钻戒,今日不同,毕竟黑蝎子都戴了。阿嫂该有阿嫂的典范。

女声比那年的生日快乐歌成熟许多,脆灵而略含幽怨,与《人间》的歌词相得益彰: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目光在朦胧镜面相遇,或者只是彼此幻觉。

钻戒的闪光如此明晰刺眼。

钟嘉聿眼前莫名浮现陈佳玉举手起誓的模样,虔诚坚决,配上一双楚楚鹿眼,诱人降服,美人计该当如此。

[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但愿你会懂,该何去何从。]

钟嘉聿自然敛起目光,“老板,乔莎小姐什么时候需要保镖您吩咐我一声。国外不比国内,尤其在这个地方,女孩子出门还是安全第一。”

周繁辉笑一声,“我之前跟我们小玉说维奇是聪明人,还是他想得周道。像我们小玉,肯定有人跟着我才放心。”

“不是哪个女人都能像我们谢姐这么牛逼,单枪匹马开个帕杰罗,十个酒鬼上来她都敢撞开。”钳工的手比嘴巴灵活,奈何酒精撬开了唇齿,说多错多。

黑蝎子人前想当女豪杰,雷厉风行,来去如风,在周繁辉面前,何尝不想做一天陈佳玉。她登时脸黑如锅底。

周繁辉也肯定道:“小谢一个人可以顶两个普通男人,但是啊,维奇可以顶三个。”

钟嘉聿淡笑,“老板过奖了。”

黑蝎子像看陈佳玉一样看不惯这个张维奇,此人据说在中缅边境赌石发了笔财,便来金三角寻找发展机会。然后在周繁辉的赌场风光了一晚,就在他们候着他再次上门时,这个张维奇只是小赌怡情,转身正经搞起玉石和茶叶销售的小生意,后来一来二往,就被求贤若渴的周繁辉招揽来了。

此人样貌长得俊,不是好色的主,喜茶好酒,平时爱射击越野,虽没博古通今,但天文地理风土人情略知一二,周繁辉经常喜欢跟他闲扯。

也幸亏只是闲扯,没让他把控生意命脉,不然周氏生意可就改姓了。

黑蝎子笑吟吟道:“怎么妹妹们今天来得那么晚,这路上不至于堵车吧?”

钳工转头问钟嘉聿:“你老相好来吗?她要来,我那个肯定也来。”

钟嘉聿吃了一个牌,“怎么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一群莺莺燕燕随着领班敲门而入,都是熟客,在场每一个男人身旁立马多了一两个浓妆艳抹的妙龄女郎,嬉笑着,拥搂着,就连钟嘉聿也不免俗,肩上搭上一只甲油亮红的手。

钟嘉聿还偏头报以一笑。——陈佳玉猜的,女郎挡住,只看到她腰际飘出的一抹淡烟,该是舒适的。

唯一“洁身自好”的只剩周繁辉和他的两个情人。

周繁辉意料中胡了牌,松快收手,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你们继续玩。”他的目光明显在黑蝎子和陈佳玉身上徘徊一瞬,然后落在后者身上。

钟嘉聿闻言起身目送,座位让给女郎,姿态大方潇洒:“你帮我打,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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