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在不知道的时候踩错了哪一环,想走回正确的却又再踩错。于是不停想要矫正纠偏,又不停踩错,越想矫正,就越踩错,陷入一个死循环。
裘寸晖摁了摁刚被护士包扎好的伤口,最后看了一眼孟雏,转身离开了,离开前付清了孟雏的医药费。
幸亏不是太严重,不需要住院。
孟雏再醒来,入眼的已经不是熟悉的酒店吊灯。而是倒挂的药水,长长的胶管一路连到他手背,他懵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发烧了。
扭头一看,没人,他不知道裘寸晖去哪了,只能一直等,等到晚上护士告诉他他可以走了,他还是没等到裘寸晖。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人离开时的背影,他看过很多次了。
孟雏摸了摸手背上的针眼,孤零零地离开了医院。
书包还在酒店,他过去找,被放在前台接待桌,接待员拿给他,告诉他房间已经退掉了。
他想,好吧,明天再找裘寸晖吧。
但是第二天他找不到裘寸晖了。
他去了所有他知道的裘寸晖常去的地方,都没有看见裘寸晖,他这时候才发现他只知道裘寸晖的名字,而且也不是裘寸晖亲口告诉他的,是太多人认识裘寸晖了,他才认识裘寸晖的。
他当初缠上裘寸晖,就是发现了那些人非常害怕裘寸晖。即使裘寸晖只帮过他一次,也足以让那些人忌惮好几天。
于是他跟着裘寸晖,想让那些人误以为他是裘寸晖的人,什么人都行,养在身边的婊子也行,他只是想要过得轻松一点。
他只是想要过得轻松一点。
所以即使那么多人都对这个名字避而远之,他却偏偏求之不得,要靠近,要趋附。
被一个人折磨,总比被那么多人折磨要好。
两害取其轻,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孟雏蹲在路口,茫然到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裘寸晖想甩掉他,这么这么简单。
一直到很晚很晚,孟雏又去了一次酒吧。但路过的裘寸晖的朋友告诉他裘寸晖不在这,他只好离开,回了家。
第二天一放学,他又继续找。
他孤零零一个人晃了两三天,裘寸晖没在他身边,那些人就又跟了上来。
孟雏没由来地有些崩溃,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一直是他,只是……只是因为他的妈妈,是陪酒的吗?
可他怎么选。他要怎么选。他又不是真的婊子,他没有卖啊,能不能不要一直那样叫他。
一定要活下去吗?
孟雏盯着自己的手心,惶惶若若地质问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吗?
他抬头看了马路对面的人一眼,表情木然地转身,走了一会,进了一家超市,用身上仅剩的钱买了把正在特价出售的水果刀,结完账,走出门,去人行道那里,等红绿灯。
绿灯一亮,他抬脚要走,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一道熟悉的带着笑的声音:“水果刀?这是准备捅死谁?”
孟雏呆呆地回头望。
裘寸晖。
裘寸晖笑着和他对视,另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他拿着刀的手,想把刀抽走,他不松手,裘寸晖又问他:“还是准备自杀?”
“这刀不够利,可是要用很大的力气。”
第8章
【原来鸟还喜欢跟人。】
“你力气有那么大吗?我才用一分力,你就动不了了。”
“好了,小花瓶。”裘寸晖拍拍他的脸,“松手,给我。”
孟雏怔怔地松开手,看着裘寸晖把刀从自己手里抽走。
裘寸晖问他:“不买酒精了吗?”
孟雏喉咙用力梗了两下,鼻子酸得不行,突然开始掉眼泪,那种木然的表情从他脸上消失了,变成非常委屈的神色,说:“酒精、太疼了。”
“哦。碘酒好一点。”
裘寸晖带着孟雏去了前面不远的药店,买了碘酒和药膏,一边付款一边继续问孟雏:“你买刀是准备捅他们吗?”
收银员投来惊惧而又不可置信的眼神,孟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旁边面不改色的裘寸晖一眼,默了默,也像在说很平常的话一样,嗯了一声。
“然后呢,如果你成功了,之后准备怎么做?”
裘寸晖接过收银员递过来的袋子,塞给孟雏,双手插兜往外走。孟雏乖乖地跟上,摇头说不知道,没想过。
“杀了人要坐牢的,你去吗?”
孟雏又摇头:“不去。”
“那怎么办?”
孟雏愣了一会,发现裘寸晖似乎是在引着他往某个点说下去,于是他小声说道:“自杀?”
“不了吧。”裘寸晖说,“挺疼的。”
孟雏莫名说不出话来了。他只好朝裘寸晖的侧脸看过去。裘寸晖抬着点下巴,眼皮微微垂着,眼下一片青黑,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了,黑色的鸭舌帽帽檐被压得很低,很冷漠很没有生气的一张脸,也没有表情。
但孟雏却觉得裘寸晖有一点难过。
“好吧。”
他用妥协的语气说。
“那我不自杀了。”
“那他们呢?”裘寸晖又问。
“不知……”孟雏顿了顿,突然止住了话尾,然后声音压得轻轻的,说,“跟着你就好了。”
裘寸晖没有反应,还是继续往前走。
孟雏紧紧跟在他身后。他跨的步子大,孟雏腿上有伤,只能小碎步一瘸一拐地跟着跑,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也细细碎碎地响。
孟雏说:“我可以跟着你吗?”
裘寸晖冷笑了声:“我让你滚你滚了吗?”
“可是你躲我。”孟雏有一点点不开心,咬字更认真了,一字一顿的,“我都找不到你。”
裘寸晖不说话。
他又问一遍:“我可以继续跟着你吗?”
裘寸晖还是不说话。孟雏闷一会,又问一遍,得不到回答,又闷一会,再问一遍,问到第四遍,裘寸晖突然停下了,他来不及反应,咚一声撞上裘寸晖的后背。
“啊……”
孟雏捂住鼻子小声痛呼。
裘寸晖回头问他:“你名字。”
孟雏立马把手放下,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和语气告诉他:“孟雏,孤雏的雏。”
“孟雏?”裘寸晖念了一遍,“听起来像只鸟儿。”
孟雏抬起眼看他,鼻尖被撞得红红的,手还攥着衣摆,那样子很乖。
他又说:“你刚刚确实像只鸟儿一样叽叽喳喳的。”
孟雏一下抿紧了嘴唇,绷成细细一条线。
裘寸晖笑。
“原来鸟还喜欢跟人。”
——
“吃什么?”
裘寸晖手还插在卫衣的兜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帽子也不摘,盯着桌上的菜单,问旁边那只已经安静了一路的鸟儿。
孟雏迅速往他脸上瞥了一眼,又去看那菜单,小声说:“都可以。”
裘寸晖就随便报了几个。
他不吃,就看着孟雏吃。孟雏吃东西很认真,低着脑袋一心一意地吃,这次也吃得很干净,不知道又是几顿饭没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