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歇斯底里的争吵,拥有被砸掉的门锁,拥有白瓷砖上红色的血,拥有尖叫和哭泣,指责和怨怼,拥有以性命为筹的威胁。
拥有一场早已割裂,被拖长却总要来临的离别。
裘寸晖仰靠到沙发上,还是想问殷珠,哪种药有用,哪种药才能治得好。
他手臂上额头上青筋暴涨,那样子看着狰狞恐怖,没人敢靠近,只装作没看见,继续喝酒玩游戏。
什么焦虑症。他们只当裘寸晖是疯子,是精神病。
最好远离,不要靠近。最好沉默,不要说话。
耳旁突然间都压低了的叫骂和嬉闹让裘寸晖想笑,他想告诉殷珠。如果当年她真的把他送到精神病院,那简直是皆大欢喜,会有很多人开心的。
但她没有,她在无数次对裘寸晖说过「生下你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之后,还是拥有着母亲的柔情和脆弱。
以至于总是心软,总是无视他的暴戾恣睢。无视他的乖僻邪谬,无视他日甚一日的堕落。
从派出所里一次又一次把他带出去,在手术室门前一次又一次等待红色的灯变成绿。
殷珠最大地伤害他,又无限地纵容他。
然后,就这样,亲手养出一个精神病。
养出一个没人敢靠近的精神病。
第11章
【小鸟儿。】
肩膀被人拍了两下,裘寸晖睁开眼,看不太清脸,只听见对方笑着说:“你的小白脸,你不要了吗?听说在路口站了一整天了。”
他没说话。
“是在等你吗?站着一直没动过呢。”
裘寸晖应了一声:“嗯。”
“几点了?”他问。
“八点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
怎么还不走呢?
“有烟吗?”
“有。”
裘寸晖低下头,咬住递来的烟,对方给他点了火,他抽了会烟,脑子稍微清醒了点,又弯腰捡了块碎玻璃,捏在手心里一点点掐紧,暗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直到血肉模糊,剧烈的痛感才终于让他冷静。
裘寸晖松开手,一旁的魏逐递来纸。
魏逐和他关系不错,所以才敢在这种情况下还和他搭话。
“你今天喝太多了。”
裘寸晖随意地用纸摁在手心,没回他的话,站起身说:“走了。”
“行。”
他去药店买了酒精和纱布,随意地处理了下伤口,天已经黑了个透,街边的店都亮着灯,他慢慢往那个方向走,然后看见那个仍在那,仍不肯离开的身影。
“小鸟儿。”
裘寸晖唤道。像是真的在唤自己养的一只鸟。
孟雏愣了一下,急急地回过头看他,眼睛一瞬间红了个彻底,非常越界地产生了一种被「抛弃」后的委屈与难过。
裘寸晖冲他招招手:“过来。”
孟雏哽咽一声,但没哭,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走到他面前,仰着脸看他。
他挠了挠孟雏的下巴,没有要解释自己为什么现在才过来,而孟雏也没有要问。
对于这种算不上「抛弃」的「抛弃」。就像在暧昧关系里吃的不明不白的醋,没必要挑明,没必要戳破。
他们都心照不宣,也闭口不言。
裘寸晖转身,孟雏就抬脚跟上,问他,去哪儿,以为他又会说除了酒店还能去哪,结果他说,去出租屋。
孟雏抿了会唇,小声地问:“你家么?”
裘寸晖说:“我租的。”
非正面回答,一般就是否认了。
不过这样才对,裘寸晖怎么会带他去自己家呢。
孟雏点点头,往裘寸晖旁边凑,他还是很开心。虽然不是家,但是是裘寸晖租的,也是属于裘寸晖的地方,而不是酒店,这意义是非常不同的。
“你的手怎么了?”
孟雏说话非常轻,比平时更轻,像是刚在一起的处于热恋期中的某一方,送出殷切而小心的关切,满含柔软和讨好。
“划到了。”
“噢……”孟雏盯着那只手,心里有点难过,“我觉得,应该要买药呢。”
裘寸晖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冷冷地丢下一句:“安静点。”
孟雏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一栋很偏的居民楼,就像是在躲着谁不让发现一样偏,也没有灯,孟雏有些怕,怕一个没跟上,裘寸晖就不见了,咬牙跟了一会,还是没忍住伸手拉住了裘寸晖的衣摆。
裘寸晖顿了一下,反手来拉他的手腕。
纱布磨得手腕很痒,有点痛,孟雏屏住呼吸,发觉裘寸晖似乎在等他,他走了两步,就到了裘寸晖的旁边。
裘寸晖继续往前走。
也没有很长的一条小巷,孟雏却觉得走了很久,呼吸是放慢的,心跳是不断加快的,手心里冒了汗,他想还好裘寸晖牵的是手腕,不是手,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不过隔着一层纱布,也许也不会发现呢。
孟雏恍了恍神,不知踩到了什么,崴了下脚,身子往裘寸晖那边倒了一下,又立马站直了,强忍着痛僵立在那。
耳边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孟雏感到身子猛地一轻,双腿悬空了被裘寸晖又扛到了肩上。
“啊!”
孟雏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裘寸晖拢在他大腿上的手掐了掐,不耐烦道:“别动。”
他乖乖的不动了,裘寸晖开始上楼,他被颠得一晃一晃,书包倒滑下来砸在他脑袋上,他闷哼了声,听见裘寸晖说:“书包给我。”
他艰难地脱下书包,双手垂下去,从裘寸晖腰侧递过。
然后裘寸晖一手扛着人,一手提着书包,像是拐了个小孩一样回了出租屋。
开门,开灯,裘寸晖把孟雏放下来后也没管,任孟雏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出租屋,很干净,东西很少,一张床,一张茶几和沙发,有个厨房,很小,看上去似乎很少用。
孟雏视线一晃,又晃回床边,床头柜上放了很多药,大大小小的白色瓶子,还有胶囊,裘寸晖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瓶子拧开,往手心里倒了两颗,仰头用水顺了下去。
生病了吗?
孟雏想,生什么病了?会很疼吗?怎么要吃那么多药呢?会不会分不清?
孟雏想问,不敢问。只能一直盯着,盯着那人的侧脸,莫名其妙的紧张到手抖。
裘寸晖吃完药后缓了一会,偏过头去看孟雏,才发现孟雏正一脸的惊恐和难过盯着自己,他笑了笑,问:“饿不饿?”
孟雏抖了一下,僵硬地点点头。
“冰箱里有面,你会煮就吃,不会就饿着。”
“我会。”
孟雏还站在门口,他问:“要脱鞋吗?”
“不用。”
“好。”
他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除了酒就是酒。再就是裘寸晖说的那袋面,其余什么也没有了。他拿出来,弯腰在灶台前捣鼓了好一会也没能成功开火。
裘寸晖从身后走进来,他听见那种铝箔被撕开的声音,接着是吞水的声音,脚边的垃圾桶扔进来了什么,他看了一眼,是装胶囊的塑料板,裘寸晖又在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