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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带植物(9)+番外

时间安静地流走,温烨以为自己终于能缓上一口气的时候,又措不及防收到了周栀术后病情突然恶化的消息,明明医生不久前还告诉他,手术非常成功。

他真不懂为什么,好像他每次稍微好一点点了,就立马要下一场大雨来将他淋个清醒,告诉他一切都不会好。

真恶毒啊。

温烨蹲在路口,右手捏着刚从商店里买来的最便宜的烟,另一只手发着抖点燃,动作有些生疏,但绝不是第一次,慢慢地放到嘴边咬住。

烟很呛。至少这种廉价的烟是非常呛的,辣得喉咙很疼,鼻子也酸,咳几声就会流眼泪,温烨像是患了重病似的,苍白的手指捂着嘴咳,睫毛被眼泪粘连得分不开。

“温烨。”

恍惚中,他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用他听过无数遍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温烨惶惶然抬起头。

瞿植冷漠地凝视着他的脸。

“是谁教会你抽烟的?是杨琰吗?”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一场大雨,但现在还没下,还没下温烨就感觉到冷了,感觉手边已经有雨滴沾上,垂眼一看,原来是瞿植的手,用力地攥紧他拿着烟的那只手的手腕。

瞿植一把将他拽起来,掐住他的脸把他抵在墙上,他还在咳,薄薄的脸皮泛出红,烟早已经掉到地上去,火星闪了两下就熄灭,瞿植又问他一遍:“是杨琰吗?”

瞿植的愤怒,在冷漠的质问中像四面八方袭来的冰刀,压得温烨一时失去了语言系统,很久才从极度惊惧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不……不是……”

“温烨,你学不会好好吃饭,能学会抽烟,是吗?”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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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温烨从发痛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浑身都抖着,眼泪流出来,控制不住地流出来,他很少哭,偶尔也只是看起来快要哭了,他流眼泪只在瞿植和他做的时候,其他时候是不会哭的。

像这样的眼泪,上一次见,就是酒店那次了。

瞿植眼神还是冷的,盯着温烨的脸,好像这眼泪对他已经一点作用都没有了,那次他还会因为这眼泪而好心给温烨一条可以选择的路,但现在,他不想给温烨任何退路。

“谁教会你抽烟的?”

无法形容的心情。

失望,愤怒,甚至于不甘,他用最不堪的方式解救温烨,却不容许温烨有任何一点颓靡堕落的可能。

“温烨,说话。”

“是……是我自己……偷偷学会的……我看别人、抽……”

不合格的答案,引起更为强烈的怒火,瞿植抓住温烨脑后的头发,逼迫温烨仰起头来看着自己,温烨痛得皱起眉,脆弱地发着抖。

“温烨,你说你想读书,我送你回学校,难道是为了让你学会这个吗?下一步呢,你打算偷偷跟别人学会什么?”

温烨可怜地解释着:“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想缓解……”

“这是理由吗?”

“……”

温烨闭上眼,眼泪流更多,开始道歉,不停地道歉。瞿植说:“身上还有吗?拿出来。”

温烨又从口袋里摸出剩下的那根来,他没有钱,多凄惨,连最便宜的烟都要想尽办法磨破嘴皮和人家几根几根的买。

瞿植接过去,从他另一个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放到他嘴边,要他张嘴,他不敢张,又不敢不张,嘴唇抖着,喉咙里全是哽咽,在终于张开嘴的那一瞬间,天气预报里说的雨骤然落了下来,打湿烟,打灭闪着橙色火光的烟头,瞿植收回手,将烟头用力摁在他手心。

那烟头只剩几点火星,给手心带来一瞬间的刺痛,微不足量的痛,温烨本能地瑟缩一下,听见瞿植说:“温烨,如果我再看见你抽烟,我一定会一点燃就摁进你手里。”

温烨哭着没说话。

“不论什么,都不是你抽烟的理由。”

他点点头,好像终于认乖了,找到了别的发泄方式,他抽抽噎噎地和瞿植说:“妈妈的病又严重了……医生、医生告诉我手术很成功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么简单的竞赛我都失败了,为什么我什么都养不活……为什么……”

他揉了揉眼睛,不知道在质问谁,柔软而委屈。

“为什么我要活得这么辛苦呢?”

“已经换了一家医院了。”瞿植声音不再那么冷了,“不是没拿到第一就是失败。”

“回去吧。”

瞿植说。

“我的花该浇水了。”

那株还开着的,活得好好的绣球花,需要浇水了。

——

淋了雨,温烨浑身都湿透了,瞿植也是,两个人湿漉漉地站在桌前,水珠顺着衣服往下掉,在地板上聚出两小汪水。

本应该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他们却无声地站在那,盯着那些小小的看起来充满了生命力的多肉,和开得肆意的绣球花。

温烨眼泪停下来,头发上的水又从脸上滑到下巴,像是还在哭,他低着头给绣球花浇水,瞿植一直盯着,盯了一会温烨就开始说话。

仿佛两个人都被输入了一项必须执行的程序指令,温烨浇水,瞿植就要盯着,瞿植盯着,温烨就要说话。

他们的程序指令都对对方有着强制启动的功能,一方启动,另一方就要一齐启动。

温烨还是说那些没营养的话,但这次瞿植打断了他,瞿植说:“温烨,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温烨愣了下,手抖着,花已经浇完了,他就说:“瞿先生,花浇好了。”

就像在说,我说话的时间结束了。你的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可是浇花的时候是温烨主动要说,主动自然是可以自己终止的,但现在是瞿植在问他,和浇不浇花无关,瞿植问,他就得回答。

“什么时候?”

瞿植又问一遍。温烨眨了眨眼睛,含糊说:“大概……四个月前。”

哦,四个月前,温烨刚回到学校不久,他们见面并不多。

大概那时候温烨还在企图修复自己破碎的自尊心,接受自己竟然成为了“那种人”,忍受猜忌,忍受肮脏恶毒的谣言。

不堪其痛,不堪其重,又无从发泄,普通人尚且能和朋友倾诉,能用消费麻痹,能痛哭,能怒吼,甚至能选择结束一切。

可温烨不能,温烨没有朋友,没有钱,没有痛苦和怒吼的权力,也没有结束一切的资格。

于是温烨最后放弃的是自尊。

瞿植觉得,温烨甚至抛弃了一半的眼泪,在那么多那么多该流泪的时刻,温烨都只是无声地哽咽,只有到非常痛苦的时候,留下的那一半眼泪才会被释放出来。

“我……我很少抽。”

瞿植看着温烨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张合的幅度那么小,难怪声音轻得听不见。

你当然很少抽,因为即使辛苦,你也那么努力地想要活着。

“我看见有些人,很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抽烟,所以我也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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