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敢去。明明这几天瞿植几乎忙到无法从公司离开回到这栋房子里,回到那间书房去。
没有瞿植在里面工作,他可以随意进入。
温烨觉得这很难受,在瞿植的房子里,他有种脱节于现实的虚无感,没有任何是属于他的,他必须每时每刻都想着还,想着在将来某一天,全部的亏欠都要还给瞿植。
所以他不敢多碰多拿多接受,怕要还得太多,到死了的那天都还不上。
他不在这里吃早餐,即使瞿植嘱咐过让阿姨给他做,他说他有很多课,需要早点去学校,一个拙劣的借口,但瞿植接受了。
周末,温烨去了医院,才知道瞿植又给他妈妈请了护工,从普通单人病房换去了更安静更舒适的单人病房,在一些他不知道的时间里,瞿植似乎做了很多事。
在繁重冗杂的工作里,瞿植总是把身边人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管家的妻儿,司机的父母,和后来的温烨的母亲,就好像你为他工作,能得到的不仅是那笔薪资,还有更多藏在看不见的时间里的关照。
温烨刚开始以为瞿植是一个温暖而善爱的人,不过事实向他证明,瞿植和这种形容词完全相反,瞿植冷漠而疏离,那些关照,不过是一种公式化的好,不费力气,但能很好地收拢人心。
温烨就是其中之一。
愚蠢而自不量力。
“小烨……你怎么来啦?”
温烨牵过周栀的手,低头用脸贴了贴,笑着说:“我来看看你,前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有来医院看你。”
“没事的。”周栀有些艰难地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小烨,你能不能告诉妈妈,你说的那个瞿先生,是什么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温烨愣了愣,嘴角的笑僵硬了些,过了会才说:“那些钱我都会还给他的,妈,你不用担心。”
周栀叹气,轻轻地说:“怎么还得起呢,小烨。我的小烨,怎么过得这么辛苦啊?”
“也没有很辛苦。”温烨眯起一点眼睛,像是真的在开心,“至少现在不会被赶出医院了,我还可以回到学校继续念书。”
周栀又摸摸他的头发,也笑了:“嗯,小烨还可以继续念书,真好。”
她的小烨,那么乖的小孩,那么努力考上了最想去的大学,怎么偏偏她就病了呢,怎么偏偏小烨就没有爸爸呢,怎么偏偏最爱课本的小孩要被迫休学呢。
她现在还记得在那条去医院的路上,正面迎上来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孩,温烨想看不敢看,只敢低着头,却又在转身的瞬间远远望去的眼神,羡慕而又落魄。
所以,真好啊,现在她的小烨又可以念书了。
“小烨,头发是不是该剪剪了?挡住眼睛了。”
“嗯,好,那我今晚回去剪短一点。”
头发大概是为了遮挡住伤口别让瞿植看见才任由其生长的,周栀这么一说,温烨倒真觉得有些不舒服了,既然已经搬离了宿舍,和那些人也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剪掉就剪掉吧。
温烨这么想着,晚上一回去就向管家借了把剪刀把额前那些碎发剪短了些。
一不小心剪得多了,温烨照着镜子看了半天,后悔得胸口泛酸。
本来就长得不太好看,少了那点遮挡,好像变得更加无法直视了,作为一个以身体换取金钱的他,应该要更漂亮,看起来更舒心才是。
作为一个单恋者,应该要有点什么来讨好对方才是。
可他什么也没有,他靠的只是瞿植那份公式化的好。
温烨站在洗手池前扯了半天的头发,企图让那些头发下来一些,这像是心智未熟的小孩会做的事,但他固执地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很多次,最后颓丧地低下头,终于放弃了。
洗完澡站在床边吹头发,他又不死心地伸手继续扯,仿佛真能挽救些什么似的,重复熄灭而又燃起的可笑的希望。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好几声温烨才听见,拿起来一看,是瞿植,他手忙脚乱地关了吹风机摁下接听键。
“喂?瞿先生,怎么了?”
“你来书房一趟。”
“现在吗?”
“嗯。”
“……好的。”
温烨抬手又抓了两下头发,手心里便潮湿起来,他不敢让瞿植等,只能湿着头发去了书房。
一排排的书柜,那对温烨是极具吸引力的,他强忍着将视线定在脚尖,他不擅长掩饰自己的眼神,对于喜欢的一切,最好还是不要去看。
“这是你母亲的主治医生写的检测报告。”
瞿植递来一张纸,温烨接过去,一时忘了离开,就站在那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起来。
他身上的衬衫被头发上滴下来的水打湿了一点,瞿植没有听见此时该有的脚步声,微微侧头看了眼,看见那件廉价劣质的衬衫下透出的腰线,衣服太薄了,渗水也快,他微微掀起眼皮,就又看见胸口那片由领口蔓延而来的水。
“温烨。”
瞿植没什么感情地叫温烨的名字。
温烨立马把手放下去,看向他的眼神乖巧而认真,等待他下令。
“衣服湿了。”
温烨呆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被吹风机的热风蒸红的脸好像更红了,用那张检测报告往胸口遮了遮,对着瞿植微微弯了下腰:“不好意思,我,那我先回房间了。”
他说完就转身要离开,听见身后的瞿植说:“报告放桌上,把门锁上。”
温烨愣了好半天,才明白瞿植是什么意思,瞿植说话总是这样,需要迟钝的温烨花好长时间才能明白。
在书房吗?要在书房吗?
但他有选择吗?
温烨僵硬地转身,双手把那张纸从胸口放下去,放到桌上,然后开始解衬衫的扣子,湿哒哒的布料贴在他胸口,脱下来好冷,瞿植又把空调打开了。
衬衫攥在手里不知道该往哪放,瞿植说扔在地上,他就扔到地上,裤子也扔到地上,人不知道该往哪躺,瞿植说趴到桌上,他就趴到桌上。
瞿植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知道是身体对金钱的顺从,还是温烨对喜欢这种情感的臣服。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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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植做的时候总是太温吞。
像是他本人一样,透着细细密密的凉薄,让身体上产生的热就只能停留、漂浮在身体上,融不进更深的地方,仿佛要把温烨撕裂成两部分,皮肉之上是烫的,皮肉之下却是冷的。
肉体上造不成伤害,精神上却有些痛苦。
温烨只能把这个时候的自己想象成一个娃娃。
温烨小心翼翼地把瞿植桌上的电脑和文件移开,然后被瞿植用手掌摁着后颈乖乖地趴在桌子上,有些凉,瞿植站在他身后,投射下一大片阴影,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他。
意识逐渐被揉成一团浆糊,温烨偏过头,侧着半张脸压在手背上,去看瞿植的书架。
瞿植说过他这时候的眼神没有焦距,像一只死猫,那总归是看不出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