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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民国](55)

日落而太阳休息又升起的地方,寓意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我兄弟二人悉心教导,爱护百倍,今此之后,我若有不测,请诸位照看。”

已然存死之心,他是一个保守又顽固的人,爱重朝廷,却没想到朝廷反刀而对,孙大人既然羁押回京,朝廷已然用他来定罪。

不由得心灰意冷,又百般牵挂宋旸谷,还未教导他成人,便要先走一步了。

府内各处管事齐备,垂手肃然,按照他的指派分立事物,二师傅众人捧着账本合账开府库,宋遵理分尽家财,“万万珍重,还请周全我儿旸谷!”

至上午九时,府外重兵看守,府外马蹄声骤,人喧马嘶,“奉旨意,其家眷人等——”

宋遵理跪地接旨,听到孙大人已饮鸩谢罪,家眷等人一概缉拿便已心灰意冷。

府内诸人一片痛哭,一个诺大的宋府,就这样倒下来了,圣旨一下,清点家眷,盘问发现宋旸谷等人在庄子上,立马派人去拿。

宋遵理阖目,已到绝境,这是抄家!

满府全是罪眷。

“东翁——这可如何是好,这说定罪一下就定了,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孙大人更是一句话没留下就饮鸩而去啊!”

这满府的东西,都已经开始抄检了,吵吵闹闹地,宋遵理换了一身家常衣服,其余人等遣散或羁押。

他有些圆融的身材像是富家翁,长袍有些旧,布衣蓝袍,摘了官帽儿放在桌子上,一身的书生打扮,当年他留学,便是这样的打扮,外国人笑话他们这些学生古板又土气,像是乡下来的。

如今,他只觉得一场空,“都散了吧,原本想盘点家资,朝廷容恩散给你们的,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受我牵连了,府库里面东西自取吧,要是能收买人出去,就出去吧,散了吧。”

富贵一场空,大梦一场泪罢了。

庄子上消息还没有收到,扶桑一早上去了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姑奶奶换下来新衣服,给她眉眼上都点雄黄,“你爸爸,给你买樱桃去了,一筐子樱桃你拎着去过节,不至于让人笑话咱们不体面。”

正说着,就见舒充和推门进来,神色不安,“坏事了,坏事了啊!”

他声音压的很低而急促,“我刚去果子局,听说宋府夜里就给围起来了,听说军机大臣孙大人坏了事儿已经服毒谢罪了,宋大人一向跟着孙大人鞍前马后,这次是要下大狱啊!”

扶桑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懂刑法,“家眷呢?”

“自然是罪眷同判!”

话音刚落,就见扶桑冲门而出,牵了骡子就骑乘出门,人走了话音还在后面呢,“我找他去,家里别管。”

姑奶奶追到门外去,要喊,自己拿帕子捂住了嘴,又掉头去屋子里拽着舒充和,“快,你跟上去,这是砍头的大事儿,由不得她掺和,别叫人知道了。”

舒充和左几步,右几步,家里就一头骡子,“我借去!”

真是急死个人,姑太太气急败坏,“上哪里借去,你这样怎么追的上,去的是哪个庄子来着?”

真叫人没脾气,追上去了又怎么样,扶然抿着唇,“我去找。”

姑太太这会儿嚷嚷着头疼,“你们都别去了,一个个的爷们嘴上都跟没胡子一样的,指望着你们干什么去。”

舒充和她自来知道是指望不上的,这人呢,没有主意,且不会办事儿。

舒然呢,少年意气,总觉得缺点儿经验智慧,姑奶奶倒是想自己去,可是她不会骑马,也不会骑骡子,她还不认路!

“都该干嘛干嘛去,老二要是家里来了,我指定要打她一顿的,我去黄桃斜街一趟儿,好歹跟她师傅说一声儿,有什么事儿他比咱们清楚着呢,一来打听打听,二来呢也给荣师傅透底儿。”

扶了扶簪头,到底是换下来铜的,用了银簪子,又去换了一身出门见客才穿的衣服。

扶然去街上叫了人力车,她边上车边嘱咐,“家里门得留着,夜里也别锁着了,省的她家里进不来找不到个落脚地儿,都各干各的去,谁也甭给我惦记着闹心,有我呢。”

太太一个劲的应着,拉着她的手塞了半两银子,“终归是她师傅,咱们不好空着手去,您路过街里的时候,买四样点心果子的,也算是咱们的体面。”

等着人走了,才叹口气,这家里啊,多亏了有姑奶奶,女中豪杰。

扶然在屋子里兜圈儿,“甭着急,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能痛风报信儿最好,她跟府里的少东家,是过硬的交情,没道理得了信儿不去跟人家说一声。”

“咱们退一步说,就??x?是人没跑,也是咱们尽了心的情分在,往后府里招呼的时候,咱们不能躲开了,做不出那样没人性的事儿。”

舒充和应着,“是这个理儿,依我看,事情倒是没有那么坏,那府里的人不是还圈着呢,到不了喊打喊杀的地步。”

家里虽说是在祁的,也吃着一份儿公粮,办的也是公事儿,可是跟达官显贵是真的不接触,日子过的跟其它的平头老百姓一样,甚至还没有人家过的富裕呢。

这样喊打喊杀的事儿,是从来没有过的,只能自己个宽慰自己。

扶桑才走一刻钟,后面就有令兵扛旗跑马从后面追来,挥鞭子清道。

这个方向,她心里一横,怕不是要去拿人的。

人家是马,她是骡子,比不过。

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想到宋旸谷这人要是给逮到了,成了阶下囚,好一点儿的发配苦寒之地,坏一点儿的跟这他伯父一起刮了。

眼泪就下来了,君是天上月,怎能卧铡刀。

擦擦眼泪,直接冲进官路两旁田里去,她瞧见那里有人地里干活儿,“我有骡子,带我走山路,送一头骡子。”

一头骡子,已经比得上农户半边身家了。

人家伺候庄稼的,京郊的人向来见多识广,“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扶桑噗通下来,“老伯,是十万紧急的事儿,您只负责带路,其余什么不用管,跟您一点干系都无,还请您指路。”

她的语速急切,“官路要一个时辰,山路您肯定知道小路怎么走,要是再耽误下去,这骡子今年夏天怕是不能给您担水,秋季不能担麦子了,冬天您还能骑着去城里卖卖山货。”

又脱下来自己的长袍夹袄,里面一身短打,“这些也留给您家里孩子穿,您知道我办的事儿不好办,这事儿成了,我自然不会找您,您也不会跟人讲。”

不过三五分钟,这事儿竟然教她办成了,直接从田里走的,那人把衣服绑在骡子上,自己牵着不撒手,愣是带着她从山里走。

从这里去庄子上,翻山要两座,一大一小,要是没有人带路,只怕是围着山打转,不知道走多少冤枉路。

扶桑一身热汗,正是五月草木葳蕤的季节,她是没太下过力气的人,心脏累的要跳出来了,自己摔在山坡上滚一身鬼针子,隔着衣服直接扎在腰上,一阵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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