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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77)

太上皇心里猛地一咯噔。

这可不妙得很。

“什么好亲?”

舒澜风直起腰身,再道,“臣蒙天恩得授国子监司业,南来北往的士子见了不少,前不久恰恰遇见一江南的学生,竟是臣内子的同乡,那孩子性子本分,家中贫寒,臣与内子欲招为女婿。”

太上皇这下再也维持不住淡定,眼角绷起,“好好的姑娘,为何招婿?”他气得脸色泛青。

舒澜风苦笑道,“臣家中只此一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性子软糯,毫无心机,若嫁出去指不定被人欺负,干脆就留在家里,再说,先前也不是没有人上门说亲,可女儿在佛祖前起誓,说什么必须正妻待之,且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若不合这条,她便不得好死,臣左右寻不着这样的人家,只得招婿。”

太上皇双手从膝盖滑下,脸色阴沉如水。

这哪里是寻了一门好亲,分明是找借口婉拒皇家。

舒澜风明知皇家与朝臣不可能选舒筠为后,故而撂下此话,以堵皇帝之口。

正妻待之都不可能,遑论四十无子方纳妾一话。

简直是荒唐。

可偏生舒澜风只字不提皇帝,让太上皇有口难言。

不过话说回来,舒澜风这番顾虑倒不假,舒筠那性子的确不适合皇宫,除非皇帝铁腕保护,否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哪日死在妃嫔争宠中也不是不可能,太上皇回想舒筠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到底没当场挑明。

裴钺的事让他自个儿做主。

“舒先生这要求可是为难人,这样的男子满京城也不好找。”太上皇语气淡淡。

舒澜风笑道,“可不是,故而只能招婿了。”

他已细细琢磨,待风头一过,辞去司业一职,携妻女回江南,等皇帝娶妻生子了,再给舒筠婚配,届时尘归尘,土归土,谁也不记得谁了。

太上皇见舒澜风执意如此,也不好多留,最后摆摆手,“舒先生去忙吧。”

舒澜风再三磕头谢恩,缓步退了出去。

太上皇坐在圈椅里好一会没吭声。万寿宫毗邻太液池,湖风凛冽,一下又一下拍打窗牖,衬得殿内越发寂静。

等人走了,裴钺方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他捏着那串已包浆的菩提子,长身玉立,眺望湖上皑皑白雪,神色辨不出喜怒。

太上皇一时拿不定儿子主意,讽笑道,“瞧见了?你上杆子讨好人家,人家可不待见你,怎么着,是下旨还是放弃?”

“若一封圣旨扔下去,你长兄与三兄面子不好看,干脆放弃,貌美的有,天真的也有,何愁寻不到心仪之人?”说白了,太上皇对裴钺夺侄儿之妻的事耿耿于怀。

若裴彦生知道裴钺纳了舒筠为妃,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

裴钺一眼窥破太上皇的心思,他冷笑了笑,到今天为止,太上皇还认为舒筠于他而言可有可无,随时可被替代,那便表明他老人家没有真正关心过他。

回想舒澜风那番话,裴钺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不怕舒澜风提条件,他怕的是舒澜风死不奉旨,裴钺一言未发,离开了万寿宫。

申时六刻,裴钺回到奉天殿,忽然瞥见御书房上摆着一不寻常之物,

“这是什么?”他一面褪去玄色大氅,一面指了指那被黑绢包裹之物。

刘奎笑眯眯接过他的大氅,“这是暗卫蹲守舒家时,亲眼瞧见舒姑娘搁在窗台上的。”

裴钺一听与舒筠有关,心中莫名一动,修长的手指缓缓伸过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忐忑,慢慢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岩石。

周身已风化露出斑驳的纹路,唯独正中不知被什么打磨过,跟明镜般幽亮。

裴钺心仿佛被重重一击,手掌轻轻覆在磐石,慢慢露出深长的笑。

心如磐石,坚不可移。

她这么勇敢,他又怎么会让她失望。

第37章

裴钺将磐石收好, 开始笔耕不辍批改折子,刘奎在一旁伺候笔墨,一面轻声问道,

“爷,您打算如何处置舒家的事?”

裴钺没回他。

刘奎深深看着他清隽的面容,心里大概有底了。

裴钺不是个爱将什么事挂在嘴边的人,他惯于行动, 这么久一直没将舒筠迎入皇宫,起先或许是想等姑娘答应, 不愿勉强人,渐渐的嘛,怕是动了娶妻的念头,之所以迟迟不下旨, 是想将朝中掣肘肃清, 届时封后旨意下去,阻力便会小很多。

平心而论, 刘奎也不赞成裴钺立舒筠为后,那样一个玉柔花软的姑娘,如何坐镇得了后宫?可裴钺又不是一个冲动昏脑的君上,他既然动了这个念头,定然将后路也铺好。

难不成他真要应下舒澜风的条件, 不纳其他妃子?

刘奎只觉不可思议, 却又无话可说。

裴钺一贯不许人忤逆他的意思,一旦定了主意便无可更改,刘奎晓得自己多说无益, 干脆做个人情, 顺着君上心意才是上策。

除夕将至, 天气终于在腊月二十四这一日放晴,街道都被兵马司的人给清扫出来,闷了许久的各家采买均鱼贯而出,涌至街道购置年货,舒家两个铺子也在正忙碌的时候。

苏氏忙着看账本,舒筠被舒澜风拘在家里不许出门,只得帮着苏氏打理后宅,召集小丫鬟剪窗花贴窗花,以旧换新。

二房那边杨氏身子已好的差不多,只是丢了这么大脸面,不常出门,最多去老太太屋子里坐一坐便回房,舒家的事已彻底由大夫人夫妇做主。

大夫人膝下儿子已娶妻,两个女儿都出嫁了,正是一身轻的时候,大少奶奶两月前诊断出身孕,大夫人方氏只待等着抱孙,年前舒芝回过一趟舒家,她性子要强,绝不肯将在王府委屈的事告诉娘家人,只是大夫人到底还是从女儿神色里看出些端倪,便问她是何缘故。

舒芝在亲娘面前没绷住,告诉大夫人裴江成房事有妨碍,她至今未破身子,大夫人狠狠吃了一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舒芝在回门那日怕丢面子愣是没吱声。

大夫人看着泪水涟涟的女儿,心里气归气,也不得不为她打算,

“你看着办,要么和离改嫁,要么告诉你婆婆,让她想法子,我想,她该比我们更着急。”

舒芝收了收哭声,“她确实比我着急...”

“这么说,你婆婆现在也没更好的法子?”大夫人挑眉道,

舒芝心不在焉地点头,沉默一会儿,她咬牙道,“无论如何,女儿是不会和离的。”

皇家长孙媳这份体面她必须守住。

大夫人就不喜欢她这副势利的嘴脸,只看面子不看里子,最终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她只道,“待我回头也帮你想想法子。”

舒家人丁不算多,除夕之夜并不算热闹,各房聚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吃了年夜饭,舒澜风借着苏氏身子不好的缘故,携妻女早早回了房。

阖城燃起烟火炮竹,喧声不断,衬得舒家三房格外安静,苏氏出门一趟,吹了一阵风,早早进里间躺着去了,舒筠裹着一件大羽纱缎面的皮袄在院子里看烟火,舒澜风瞥见女儿兴致不高,哄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