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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26)

小宫女就守在角门处,朝她屈膝,

“姑娘尽管去,奴婢在这替您守着。”

舒筠有些慌,怕被人发现,有她守着,心里稍稍踏实一些,后花园交杂栽种了一片桃李梨梅,梅树已枯,梨花开得正盛,远处的烛光熹微,雪白的花簇簇拥在枝头,与粉嫩的桃花相间,光影绰约。

她穿过一片枯梅,来到后方的围墙,从西往东沿着围墙终于寻到小宫女所说的雕窗,隐隐约约有光线透进来,舒筠望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渊渟立在雕窗外。

舒筠不自禁露出如弯月般的笑容,喃喃唤了一句,

“七爷。”

为免人听到,她嗓音放得很轻,声线清脆,有些甜腻柔软。

丝丝滑滑,顺入裴钺心田。

他断没料到有朝一日,他会在自己的后宫与人偷会。

竟也有几分别样的趣味。

那张巴掌大的莹玉小脸被雕窗小格给框着,显得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越发水汪汪的,如明珠般晶莹剔透

“夫子可有打你?”裴钺先问出自己的担忧。

舒筠轻轻一笑,将粉嫩的手掌抬起来给他瞧,“您不是帮我了吗?”

“那就好。”裴钺又凑近了些,甚至还刻意弯了弯腰,方便与她相视。

舒筠察觉到他的举动,面颊很不争气地红了。

裴钺生得格外高大,不是健硕地令人犯怵的那种,反而匀亭修长衬得整个人极为挺拔,她每每与他对视都要仰着头,怪累的。

“您这么晚怎么来了?这后宫可不是前朝,您待会怎么出去?”小姑娘眨巴眼盛满了担忧,每一个眼神都彰显出她的单纯天真。

这样的她,像极了不谙世事的瑰宝。

年轻的帝王将那双清明而冷冽的眼垂下来,看着她极为认真道,

“想你,便来了。”

舒筠一口气提到心眼,晕乎乎的,差点呼吸不过来,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意思已经和明显,舒筠本就盼着能说明白,抓着机会便问,

“那您愿意吗?只要您点头,我明日出宫与我爹爹言明,便可去你家议亲。”学堂每旬放两日假,明日上午有半日课,下午可出宫。

若是招婿,便该由女方主动去男方议亲,反之亦然。

那双眼如注入活力,生机勃勃。

小姑娘在他面前一直是腼腆而害羞的,头一回这般有勇气。

裴钺含笑望着她,声音沉稳而有力,“傻姑娘,我当然愿意。”他们哪里需要议亲,只需一封圣旨便可。

舒筠高兴极了,手中的绣帕快绞成一团,兴奋地有些语无伦次,仿佛是为了说服他,支支吾吾补充道,“这年头盛行厚嫁之风...咱们这样便可省一笔银子。”

裴钺听得一头雾水,天子本无需媒聘,她若想,他可以给她体面。

“不需要省。”

舒筠笑意一僵,忽然卡壳一般,微微有些愣神,“不需要吗?你家七兄弟,个个娶妻不知该费多少银子。”

裴钺看着她,只觉她过于可爱,以为舒筠担心他娶不起媳妇,很斩钉截铁道,“我不缺银子。”

不缺银子娶媳妇,就不会给人当赘婿。

舒筠心神一晃,

这样的穿着气度,她其实早就有数的,只是一直抱有幻想罢了。

舒筠视线一颤,就这么钉在了雕窗上。

当初问明裴钺家世后,晓得他是家中幺子,让她产生了招婿的念头。

又是裴钺,让她动摇了招婿的念头。

只要夫君可靠,招婿或出嫁于她都能接受,只是这么一来,爹娘就无人看顾了。

舒筠心里万分纠结。

“我...我知道了。”她垂下眸,小心翼翼将那点失落藏在眉睫之下。

裴钺当她是害羞,却也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可他细细回想二人之间的对话,实在不明白哪句话回错了。

二人心思各异。这时,桃林后传来小宫女一声咳。

舒筠便知有人来了,连忙抬起眼,露出羞答答的笑容,

“我先回去了....”明日出宫与爹娘商议再做决定。

裴钺还想说什么,却见小姑娘跟花儿一般从绿叶之后闪开了。

*

裴钺离开储秀宫后,前往慈宁宫。

太上皇请他过去,必定是等着的。

行至慈宁宫后方的宫道,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转角绕了出来,

“表兄....”

谢纭夜里借口探望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待了许久也没等到裴钺来,出来绕了一圈吹了半个时辰冷风,结果真被她撞到了。

她差点喜极而泣,却还是很努力压下激动的情绪,柔柔下拜,为了让自己表现出温婉端庄的形态,这个姿势她特意在闺房锤炼许久,今日临场,倒也勉强发挥出七八分。

裴钺只淡淡嗯了一声,心里还在折磨舒筠态度为何有变化,压根没在意她,谢纭见裴钺神思不属,又委屈地唤了一声,“表兄,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她仗着母亲是太上皇唯一在世的妹妹,平日也拿乔身份刻意套近乎。

事实上,裴钺与她并不熟,不过看在幼时大长公主照顾过他的份上,给几分体面。

“你怎么在这?”

谢纭等到他这句话,开始委屈巴拉地讲述自己出现在这的缘由,又恰到好处从袖下掏出一本书册,“不知表兄可否讲解与我听。”

借着风灯的光线,裴钺辨出那是一本《世说新语》,也不知谢纭从何处打听到他喜欢这本书,裴钺头疼地按了按眉角,“我没空,你寻夫子讲解更妥。”

谢纭并不奇怪,若裴钺肯答应教她读书,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大晚上跨过半个皇宫,来慈宁宫外堵皇帝。

她的目的便是为了展示她很好学,且与他喜好一致。

裴钺看着“好学”的谢纭,忽然想起绞尽脑汁偷懒的舒筠,唇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

这越发让谢纭确认她的判断是对的。

谢纭懂得适可而止,连忙给裴钺让路,然后高高兴兴回了储秀宫。

亥时三刻,裴钺抵达慈宁宫后殿的暖阁,通明的殿内,檀香袅袅,满头银丝的太皇太后靠在引枕上微微阖着眼。

裴钺并不知太皇太后也在等他,连忙上前给她老人家行礼,又适时搀着她坐起一些,愧道,“这么晚,您怎么还没睡?”

裴钺母亲早逝,自幼被太皇太后养在慈宁宫,祖孙俩感情极为要好。

太皇太后眼梢挂着笑,示意他不要在意,“哀家与你爹爹话闲呢,你别放在心上,皇帝,今日唤你来,是哀家的主意,哀家有话跟你说。”

裴钺连忙道是,又亲自给她老人家添了一个软枕,让她靠得更舒服些,随后退下来坐在太上皇对面的锦凳,太上皇一身缂丝湛色褙子,优哉游哉靠在圈椅里替太皇太后焚香,看样子没有打算插话。

太皇太后抿过一口水润了润唇,开门见山道,

“今日的事祖母已听说,且不论臣子做法对与不对,你是该立后纳妃了。”

“李辙居功自傲,把持中枢,他的孙女李瑛随了他的脾气,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