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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47)

唐臻明知道对方是有意想要安抚太子的情绪,心中却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甚至连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紧绷的肩颈,也在细碎的关心中逐渐变得柔软。

马车停在东宫门前,李晓朝亲自掀开车帘向唐臻伸出手。

唐臻瞥了眼正跪在地上充当踩凳的壮汉,没去搭李晓朝的手,从另一边跃下,当即震得双脚发麻,扶着马车才能站稳。

面对李晓朝的诧异,他解释道,“我记得他,在总督府时跪在你身后,背上都是鞭痕。”

哪怕太子殿下的身形再怎么瘦弱,如今也是少年模样。不偏不倚的踩在刚被抽得鲜血淋漓的背上,壮汉就算是命大也要脱层皮。

李晓朝长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欣慰,“殿下还是如此善良。”

唐臻垂头掩盖脸上微妙。

善良?

他?

难道不应该是,总想让他将活生生的人

当成凳子用的人,先反省下自身?

跪在地上的壮汉屁股挨了一脚,立刻调整位置朝唐臻叩首,闷声闷气的道,“罪臣谢殿下宽恕。”

唐臻摇了摇头,轻声道,“起来吧,我让平安赏你们些金疮药。”

壮汉诧异的抬起头,盈满怒气和憋闷的双眼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唐臻面前。

“殿下大度,还不谢赏?”李晓朝适时做出提醒。

壮汉这才收敛因为过于激动,溢于言表的情绪,再次谢恩时无论是表情还是情绪都比之前真诚许多。

唐臻敷衍的笑了笑,只觉得壮汉回到队伍前,看向李晓朝的目光格外有趣。

信任、崇拜、感激、歉意......

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还以德报怨主动送药的太子殿下是恶人。

一意孤行、亲自行刑、不依不饶的骠骑大将军,反而是好人?

李晓朝走到唐臻身边,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亲自扶着唐臻走进东宫大门,欲言又止数次,在太子殿下天真乖巧的注视中扬起个苦闷、自嘲的笑容。

此时的骠骑大将军,不仅儒将气质尽失,甚至显得有些阴郁。

唐臻暗道糟糕,他接不住李晓朝的反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次两次,也许不会影响李晓朝的耐心。

次数变多,哪怕李晓朝不会因此心生怀疑,也会因为与太子的默契被打破,改变原本的打算,做出令唐臻连猜测都完全找不到头绪的改变。

“殿下回去吧,臣在这里看着殿下就好。”李晓朝克制的后退半步,眉宇间的阴郁稍减。

唐臻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依言转身。

他什么都不知道,留下也没用,多说多错更加致命。

走出五步,唐臻忽然觉得太子殿下不该如此无情,于是脚步越来越慢,眼含迟疑的回头张望。

李晓朝如他所说的那般依旧停在原地,脸上痛苦和恍惚交错,悠远的目光虽然落在唐臻身上却没有焦距,仿佛正透过唐臻看其他人。

唐臻立刻想起胡柳生的话。

‘您放心,仅凭您与程大姑娘有几分相像,只要没故意去找大将军的麻烦,大将军怎么会为难您?’

晓朝正在透过他看程大姑娘!

骤然紧缩的心脏令唐臻咬紧牙关,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落下,顺着脸颊滴落衣襟。李晓朝下意识的向前半步,在脚尖触碰到门槛时僵在原地,眼中的恍惚尽数转为痛苦。

不知过去多久,唐臻终于从几乎将他溺毙的情绪中脱离。

这是太子殿下留在身体里情绪,心疼的近乎窒息。

唐臻却难以分清,太子殿下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别人。

他捂着眼睛转身,踉跄着走出李晓朝的视线。

“殿下?”拎着糕点的平安见到唐臻的狼狈,立刻小跑过来,“您怎么......”

唐臻抓住平安的手腕,疲惫的道,“是大将军送我回来。”

平安立刻闭上嘴,看向唐臻的身后。

空无一人。

大将军还在与殿下生气,不肯踏入东宫半步。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东宫的事,但亲眼看到太子殿下如此难受的模样,平安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将糕点递给小太监,半蹲在唐臻面前,“老奴背您回去。”

唐臻点头,不肯应声。

听见平安没话找话的问他去总督府赴宴,是否有开怀之事,唐臻立刻捂住平安的嘴。

回到寝殿,他立刻示意守在各处的仆人都退出去,脱下外袍和长靴,拉紧床帐,细致的回想太子殿下的情绪彻底爆发时的感受。

除了近乎窒息的心疼,还有许多稍纵即逝的情绪。

羡慕、嫉妒、向往、克制......

唐臻从天光大亮琢磨到暮色四合,又不知不觉的守到晨曦出现,终于排除大多数不靠谱的想法,对太子殿下和李晓朝私下相处的情况有了大概的猜测。

从昨日的经历,可以得出结论,李晓朝会在太子面前露出鲜为人知的面貌。比如明目张胆的看着太子殿下的脸,怀念未婚妻。

通过残留在身体内情绪,唐臻合理猜测太子殿下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明明想要靠近李晓朝,同时也会心生犹豫。

还有太子殿下的心疼。

对李晓朝既有心疼,也有嫉妒,对自己的心疼却掺着苦涩。

前者恐怕

是心疼李晓朝只能透过他怀念未婚妻的同时,也在嫉妒这份短暂却诚挚的感情。

至于后者......太子殿下应该是在想,如果去世的人是他,会不会有人像李晓朝怀念程大姑娘似的怀念他。

床帐内忽然响起嘲讽的笑声,唐臻换了个姿势,不再去想会影响心情的事。

他现在是太子唐臻,至少还有福宁宫中昌泰帝和仙妃。

原本的太子唐臻也有人记得,他会。

从昨日的情况看,太子殿下和骠骑大将军依旧处于拉扯状态,一个克制但没完全克制,一个拒绝也没明确拒绝。

这对于满眼迷雾的唐臻来说,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

起码不必再担心,因为做出与太子殿下往日形象不符的事,引起李晓朝的猜忌。

人在反复无常的状态下,性格也变得反复无常。

这难道不正常吗?

多正常!

“殿下?”平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可要传太医?”

如果不是唐臻昨日回来将闲杂人等都撵出去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不许打扰他,平安绝对等不到现在。

唐臻整夜没睡,精神却不错,高声应道,“孤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

平安的眼皮重重的跳了下,假装没听出屋里的祖宗嗓子已经哑的不像话,边对宫人打眼色,边道,“巳时三刻,龙虎少将军等人已经在前殿守了半个多时辰。”

唐臻打了个哈欠,打算露个面再回来午睡,免得被太医院的庸医逮住,又要吃没滋味的药膳。

毕竟是熬了整夜,唐臻的气血又不充足。

哪怕再怎么精神不错,脸上也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