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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24)

他刚才已经想通,若不是陈玉突然发病,告诉太子烈宗、成宗和昌泰帝登基的往事,揭开迷雾,令太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朝臣未必会主动上折请太子亲政。后面也就不会发生各方势力心怀鬼胎,默认朝臣引导太子对岑威发难的事。

好好的太子殿下。

乖巧可爱的太子殿下。

竟然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变得敏感多思,疑神疑鬼。

梁安心痛。

仿佛眼睁睁的看着只是长得慢了些的树苗突然被外力拔高,原本整齐挺拔的树杈也变成奇形怪状。

唐臻负气之下,径直离开东宫,下意识的走到福宁宫外。

他站在开国皇帝亲自提笔的字前静立许久,直到眼睛酸涩得难以忍受才舍得眨眼,从袖袋中取出个新木雕制的小狗,递给已经在身侧守了许久的程守忠。

“送给父皇,若是父皇不收就送给将军。”

这是燕翎带他出宫游玩时,唐臻从路边小摊上买的小玩意儿。

雕工拙劣,木料也只是勉强能看,唯独自然古朴的神态颇有趣味。他求着燕翎付了钱,将它带回宫中,时时装在身上,想着有机会送给昌泰帝赏玩。

他看的话本子里都说越是身份高高在上的人,心中越是向往简单质朴。

唐臻当然知道,话本中的那些人并不是真的想要过简单质朴的生活,只是本能的好奇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而已。

希望昌泰帝也是这样。

程守忠沉默的接过木雕小狗,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抖了抖嘴唇,艰难的道,“臣谢太子殿下赏赐。”

唐臻被对方明明说着伤人的话却死死低着头,生怕看到他难过表情的模样逗得扬起笑容。

真好,他现在也是有牵挂的风筝。

直到虚弱的身体再度散发疲惫的警告,望亲石似的唐臻才与程守忠告别,一步三回头的返回来路。

东宫的宫人被严苛的规矩管教得麻木呆滞,如同会呼吸、有血肉的人形傀儡,向来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早先唐臻怒气冲冲的离开书房,他们不敢询问。

如今唐臻满脸疲惫的走回东宫,他们也不会劝阻,甚至不会有人主动开口,请唐臻停在原地歇歇或者等人回东宫传轿。

身后明明有十几个宫人跟着,唐臻却只能听见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声和逐渐窒闷的呼吸。

“真真?”身着浅碧色华服的人挡在唐臻面前,担心的询问,“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唐臻迟钝的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淡淡的委屈,“我去福宁宫,父皇依旧不肯见我。”

他比同龄人长得慢些,面容也稚嫩,反应变得呆滞,会由内而外的散发楚楚可怜的气息。

燕翎低头打量唐臻,眼中的怜惜渐浓,轻声道,“再有不开心的时候就让人去陈国公府寻我。”

纤细浓密如鸦羽的睫毛颤了颤,黑白分明的眼底清晰的映刻燕翎的面容,唐臻问他,“你会放下所有事,立刻来我身边吗?”

清风吹过宫巷,隐隐携带暗香,是早春的桃花。

燕翎盯着唐臻清澈的眼底恍惚了下,隐约听见自己的

声音,“当然,怎么会有比你更重要的事。”

眸光流转,顾盼生辉,苍白的脸色因喜悦染上嫣红。

是比盛开的桃花更美的色彩。

燕翎的嘴角也扬起笑意,突然就不再懊恼因唐臻发问时的真诚呆滞,没有立刻给对方坚定的回答。

也许他错了,郑重的思考,更能体现诚恳。

燕翎见唐臻委实疲惫得厉害,心中明白,唐臻因先前的重病伤了根基,至今仍有亏损。他不满的看向仿佛不存在的宫人,语气冷淡,不怒自威,“你们就是如此侍奉太子殿下?”

宫人整齐跪地,连求饶都异口同声,“奴婢知罪,请世子责罚。”

燕翎欲言又止的看向唐臻,气恼的摇了摇头,“还不来个小凳,先让殿下歇歇。”

唐臻抬起眼皮,看着宫人中走出名太监小跑到他身边跪下,四肢着地,脊背弓起如桌,细声细气的道,“请殿下歇脚。”

人、凳?

唐臻眼中的兴致立刻消散。

燕翎仿佛看不到唐臻的抗拒,轻声哄道,“你先歇歇,等会回东宫,让厨房熬碗安神汤,省得夜里难受。”

“我已经歇好了。”唐臻与燕翎对视了会,眼中闪过懊恼,抓住燕翎的手臂晃了晃朝东宫走去,声音几不可闻,“我怕他跪不稳,摔了我。”

燕翎随着手臂的力道跟在唐臻身后,语气平波无澜,“如此不中用的奴才,换了就是。”

“真真。”他忽然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从前没有人与你说过这些话,教导你驭下的道理。只是你如今已经长大,正式亲政,步入朝堂。若是还如从前那般,连东宫都无法掌握,岂不是会让朝臣看轻?如何能完成陛下的期望,监管好朝政。”

唐臻闻言,脚步越来越慢,脸上也浮现挣扎,低声道,“非要坐着他的背,才是驭下之道?”

“当然不是。”燕翎眼中浮现笑意,耐心的解释,“你是东宫唯一的主子,他们都是伺候你的奴仆。让他做人凳,只是提醒他们,你有不愉快的时候他们不能干看着,要千方百计的想办法令你愉快。”

唐臻良久没有应答,眼中逐渐浮现茫然。

虽然他依旧不打算用人凳,但燕翎的话好像......每句都很有道理?

“无论是奴仆还是伴读,你都得在他们心中树立威严,才能做真正的主子。”

第18章

燕翎的声音温柔低沉,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像是晚风吹过竹林,暖意和着清香迎面而来、弥久不散。

即使唐臻依旧觉得燕翎口中看似很有道理的话,透着难以言喻的古怪,也不得不遵循本心承认,他喜欢听燕翎面面俱到的关心他。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所以燕翎暂时停下教导,询问的看向他时,唐臻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知道了。”

燕翎眉目舒展,抬手在唐臻的发顶轻揉了下,喉结滚动,发出叹息般模糊的音节,似欣慰似赞赏,“乖。”

唐臻的眼尾无声弯起,乖巧恬静还有些害羞的模样与在书房对伴读发火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

突如其来的悸动萦绕心间,燕翎完全没有忍耐的意思,再次抬手在唐臻的头顶碰了碰,感觉到毛绒绒的触感似有迎合之意,嘴角的笑意更加深刻。他转身招宫人到身前,细致的吩咐道,“殿下今日既动气,又受累,恐怕胃口不佳,让厨房将夜里的药膳换成开胃的菜色,安神汤要比殿下入睡的时间早半个时辰送来,夜里勿忘留盏小灯。若是我明日进宫时见殿下有半分憔悴,必要拿你们试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燕翎身上,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唐臻始终偏着头凝视燕翎的侧脸。藏在阴影处的双眼悄无声息的变化,原本的柔软清澈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沉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