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荒颜纪事(64)

“姑娘,我看你盘桓有一阵子了,你走吧,这里谁都不给进的,你是不是有家人在里头?你放心里头有几个神智清楚的照料着呢。”

妖姑娘让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拦下。

“我没有家人,我是来救人的。”

“姑娘你还是赶紧走吧,你又不是大夫,怎么救人?京师来的御医都下不出方子,仅仅号个脉,病人一个喷嚏,居然就折了两个进去。”

妖姑娘伸出双手,恍惚道:“我不用方子,我的手就是良方。”

中年人抬头望天内心默默流泪,好好一个清秀姑娘,咋就是个神经病,这神神叨叨劲儿……她不咬人吧?

妖姑娘绕开他低头往里走,又让值守的衙役拦下,衙役一大早就在冷风里站着,脸色煞白,也不说话,直接挥手驱赶。

妖姑娘正要硬闯,里头忽然传出妇人的呼天抢地。衙役面色一顿,眼泪唰地落下来。

妖姑娘抬头看着他,问:“里头的是你家人?”

衙役扭头看向后面破落的木门,肩膀轻轻颤抖,但是脊背笔直。

中年人缓缓道:“那是他娘跟他妹妹。”

妖姑娘回看中年人,问:“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啊?我在这里陪着我媳妇儿呢,她是第一批进去的。官府发文说第一批的病人早就死绝了,我可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

“我媳妇儿说了,她死了会给我托梦,让我赶紧再重新娶个女人替我洗衣裳,我这些天一天睡十个时辰,也没梦见过她,那婆娘命大着呢。”

中年人乐呵呵的。

妖姑娘目不转睛看着他,直看得他惊恐地搓着手往后退,絮絮念叨着:“姑娘,我家婆娘虽然话不多却是个下死手的主儿,我要是敢动歪心思……我这么说吧,她的陪嫁就是二两□□,你你你好好掂量掂量。”

妖姑娘缓缓笑起来。她想,当初如果她娘能勇敢一点,带着她走的远远的,如果她没有吞下居心不良的老乞丐丢过来的半截馒头,没有答应老鸨替她跑腿,没有逃进荒漠里,没有遇见狼群、客商、武人,没有遇见永远捂不暖的师父……她只是不小心逃到一个春暖花开的小镇,遇到一对女强男弱的平凡夫妇,他们愿意养着她,愿意给她准备嫁妆,愿意当她的娘家让她月月回门省亲……

妖姑娘绕到义庄的后门,但是后门处也有人把守,两个人,十六七岁的模样,弱不禁风的,妖姑娘走开几步,找到较矮的墙头麻利地攀上去。

“姑娘你干什么!赶紧下来!”

衙役惊恐地大喊。

妖姑娘头也不回地跳进去。

义庄里没有棺材,死人全部堆放在院子的东北角,一个昼夜焚烧一次,还活着的乌央乌央挤满义庄的五间堂屋。稚子尚有横躺睡觉的地方,大人只能靠墙坐着,剧烈地咳喘,直到咳出血,然后默默等死。有些已经让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甚至期盼见血,只要能摆脱无尽的痛苦就好。

义庄渐渐骚动起来,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重病患者惊恐却也惊喜地一点一点向着新来的姑娘挪动……有些求生意识强悍的,竟就踩着妇人稚子的身体往前爬,甚至声声威胁,他们却不知道,妖姑娘的手虽能救人,却也是杀人利器。

白发青年赶到的时候,妖姑娘摊坐在义庄刚刚焚过死人的院子里,面色疲惫。她旁边摆放着三十四具尸体,整数是死去一个昼夜救不回来的,零头是她亲手宰杀的。活过来的跟重病痊愈的半数感恩戴德地给她磕头,半数畏惧地缩在墙角不敢上前,唯恐她反悔伸手夺命。

而原本不许她进来的衙役一手搂着老娘一手搂着妹妹笑得年纪轻轻的几乎挤出鱼尾纹。那中年人没有找到自己家的□□婆娘,坐在台阶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离光。”青年冷声唤她。

她抬起头默默看他,眼里终于不再有热切。

耳边的嘈杂忽然消失,她倒下去的时候,看见他手里握着一把短剑,剑刃上点点是她的血光。

他曾说,那把剑是乾坤剑。

他闲时垂钓不愿她打扰,曾经丢过来一些古书拓本,最好看的是描写上古神兵异事的《八荒志》和《四海乙》。《八荒志》记载乾坤剑总共有九万四千余把,《四海乙》标注乾坤剑只能诛杀五行相属的邪物,意即九万四千把,只有一把能要她的命。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师父,我跟野狐、银狼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你并不是恰好遇见我所以驯养我,你从出现就带着这把短剑……师父,我们朝夕相处七年,七年里你剑不离身,你从未想过放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该怎么说呢,大约再有两万字,此文就要完结了。目前处于水深火热的写三百字删两百七十字的阶段,因为实在提炼不出一个中心思想,再加上德国操蛋新客户的一堆操蛋杂事惹得寡人心浮气躁……所以要走的我就不送了,我只能保证,不会坑……

第46章 我是个恪守妇道的

我醒来很久,恹恹的,实在不愿起床。太阳渐渐升起来,照得小院儿亮堂堂的,几只雀鸟在地上悠闲地散步,我掀开窗丢一颗松子过去,雀鸟受惊扑楞楞飞走,我这才满意,然后撑着下巴琢磨着再躺会儿就能赶上真珠家的午饭了。真珠做的荷叶饭粒粒饱满,蜜汁藕甜脆可口,我真是念念不忘,念念不忘……

我嘴里咂摸着,眼泪渐渐流到枕席上。

我阅尽人间悲欢离合,然如妖姑娘这般惨绝人寰的,我是头一回见。且我渐渐有种我就是那苦命妖姑娘的违和感。

真珠抱着阿都过来看我,俆晏大约独处无聊,真珠坐下片刻,也跟了过来。真珠看看他再看看我,脸色很是难看,那原本是送给我尝鲜的荔枝也默默收拢到自己怀里。

我无奈道:“真珠,你不信俆晏我没意见,毕竟他也是逛过青楼睡过姑娘的。但是你不能不信我,我是个恪守妇道的。”

真珠默默把荔枝推过来寸许。

“而且,不是我说,我夫君,唔,虽说我现在记不清他的模样,但是比起你家俆晏,似乎更加出挑。”

俆晏黑脸,真珠笑眯眯地替我剥开荔枝。

她殷切道:“我瞧着小满姑娘似乎哭过,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我挥挥手,不在意道:“也不算难事,不过是陈年旧事。”

我这么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我横臂擦掉,去逗弄真珠怀里的阿都。阿都跟我也算熟了,笑得嘎嘎地直往我脸上舔。

我捏捏阿都胖乎乎的脸蛋儿,笑道:“阿都,我不高兴让你很高兴啊。”

阿都在真珠膝上蹦蹦跳,两条莲藕胳膊起劲儿地挥舞。

真珠温和道:“小满姑娘,你不妨说说,我们说不定能帮帮你。”

我捂着眼睛,慢慢指向俆晏,轻声道:“真珠,如果我说我跟俆晏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似乎认识,你不会带着荔枝跟阿都抽身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