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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剪相思(9)

彭钧达却一语不发地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又继续弹奏那首“梦幻曲”。

当叮叮咚咚的音符在室内飘扬时,他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于是,他弹得更卖力投入了,弹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一股致命的痛楚中!

在这番凄怆无言,只有音乐悠然回荡、微妙而凝重的气氛下,刘亦茹悄悄含泪离开了小石屋,任歉疚伴着优美婉转的音乐啃啮她那颗极尽复杂纠葛的母性的心。

夏筠柔从来没有想到,她的初恋是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下碎成粉屑!

当她和母亲刘亦茹冷战僵持了一个晚上,当她需要真正面对彭钧达,以确定这份可以无坚不摧、横越过一切世俗障碍的真情时,她带着满怀期待又渴慕喜悦的心情来到了小石屋,手里还拎着她从学校附近的点心店买回来的两盒烧卖。

她满心寄望地想取悦他,让他走出被火纹身的痛苦和阴霾。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彭钧达会这样冷漠地对待她。

她一进入昏暗的小石屋,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彭钧达就劈头对她说:“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找我了。”他声音是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冰冷得教人陌生而不敢置信。

“为什么?”夏筠柔被他判若两个的态度弄得迷糊而震愕不安了。

“为什么?”彭钧达苦涩地重复了一句,然后,他浑身震颤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咬紧牙根地厉声告诉她,“因为我讨厌看到你这张完美无暇的脸,你的存在好象是上天对我的讽刺和惩罚,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这张丑陋和扭曲的脸!!”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自己?只为了你没有一张漂亮的脸孔吗?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她语音激昂而泪影闪动地说。

彭钧达的心立刻缩成一团,“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不是童话故事里‘美女与野兽’里的野兽,所以,别把你的同情心和浪漫放错了地方。”

“我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夏筠柔的脸涨红了,她酸楚又激动地大声嚷着,“彭大哥,你脸上的伤吓不走我的。”

“是吗?”彭钧达凄楚而尖刻地逸出一丝苦笑,然后,他伸出颤悸的手一把攫住她的肩头,“筠柔,你这个天真而无知的傻丫头,我今天就让你清清楚楚地看看癞蛤蟆是长得什么样子!”

他正准备伸手剥去脸上的面罩时,夏筠柔却突然尖锐地喊了一声:“不!”

“怎么?你不敢看是吗?”彭钧达冷声讥刺她,“你不是说你一点也不在乎吗?”

夏筠柔很想证明自己的一片真心,但,处在这番充满戾气和压迫感的气氛下,她实在没有万全的准备来面对彭钧达面罩下的真面目。

彭钧达执起她的下巴,凌厉而苛刻地逼视着她,“你过人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夏筠柔的眼睛漾起了点点水光,“别这样,别用这种方式来伤害我,也伤害你自己!”她柔声祈求他。

她细腻温存的哀求绞碎了彭钧达的心,老天爷,给他奋战下去的勇气吧!给他足够毁灭自己的力量吧!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

“筠柔,你知道吗?你不敢看我面罩下的真面目,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伤害!”彭钧达语音悲楚地苦笑道。

夏筠柔的心痉挛了一下,她迟疑而缓慢地探出手来,那只微微发颤的手刚碰到他冰凉的面罩,便像触电般火速缩了回去。

彭钧达却不给她任何防备喘息的空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摘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张扭曲恐怖而完全走样的脸,一张可以令人为之窒息昏厥的脸!

“看清楚这张脸,你敢说你不在乎,你不害怕吗?”彭钧达粗暴地逼近她厉声问道,并抓起她瑟缩冰凉的小手摸着那些凹凸不平、令人恶心寒颤的疤痕,“是不是很像癞蛤蟆的皮肤啊!”他狞笑地逼问她。

夏筠柔倒抽了一口气,然后她的眼眶蓦然溢满颗颗晶莹的泪珠,“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受的伤害有多大,痛苦有多深!老天爷对你真残忍,真不公平!”她喉头梗塞地颤声说。

她的话再度撕裂了彭钧达的心,他如遭电击般迅速推开了她,他扭着本来就够扭曲的脸,痛楚地嘶喊道:“别对我说这种话!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尤其是你这种不识人间愁滋味的毛头丫头所给予的同情!”

“我没有同情你!我只是……”夏筠柔泪意梗塞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

彭钧达的脸色立刻刷白了,他震动地紧盯着她,然后他像一只负伤的野兽一般,从扭曲变形的嘴里冒出一阵放肆而狂野的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连眼泪都跌出了眼眶。

“哈哈……”他嘶声狂笑着,“你居然会爱我这种比魔鬼还要丑陋的怪物?哈哈——这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他夸张地擦拭着眼泪,“你是罗曼史看多了?还是被我的鬼钢琴给洗脑了?你喜欢这架鬼钢琴是吗?你认为它有魔力是吗?我今天——就让你这个爱做梦的小女孩清醒清醒!”

夏筠柔噙着泪,面无血色地脱口喊了声,“不!”连阻挡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彭钧达就当着她的面,拿起铁制的椅子砸向钢琴,一阵尖锐而骇然的巨响之后,钢琴的琴键全砸得支离破碎,发出吱哑吵人的声响!

“这样,你满意了吗?我们之间幼稚肤浅的魔力可以消除了吧!”彭钧达冷声逼问她,麻痹的神经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了。

夏筠柔拚命摇着头,泪像涓涓的溪流淌下她出奇美丽而苍白的容颜,“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呢?为什么?为什么?”她凄楚而肝肠寸断地一连喊出了十几声“为什么”,便捂着流通烫而泪痕狼籍的脸,踉跄而悲绝地奔出了小石屋,奔出了彭钧达热泪盈眶而椎心刺骨的注目之外!

第三章

谷靖桐冲了一壶咖啡,正准备挑灯夜战,熬夜修改学生的期末考试卷。才刚坐在书桌前,还来不及摊开第一份考卷,他就听到一阵清晰而略微急促紊乱的叩门声。

他皱着眉峰,看看壁钟,老天,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哪个精力旺盛的夜猫子挑这人时间来拜访他?

他瘪瘪嘴对自己咕哝着,这个不懂国民生活须知的冒失鬼最好有充分的理由,否则,他铁定六亲不认,管他是不是皇亲国戚,还是他的衣食父母,他“老古董”照样拿扫帚赶人。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彭钧达那张戴着面罩也掩不住痛苦憔悴形容的脸。

“老天,小彭,是你?”谷靖桐惊喜万分地呆愣在原地。

“我可以进来坐坐吗?”他的声音是空洞而疲乏的。

“哦,当然,”谷靖桐连忙收拾起他激动的情绪,欠身请他进来,并即刻冲了一杯咖啡递给彭钧达。

彭钧达轻啜了一口,“很抱歉,我这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你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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