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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73)

习大侠笑道:“赵大人一片诚意,习某怎不知晓。只是这个小崽子太可恶,他在这些菜里都下了毒了。”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赵大人道:“怎么,怎么可能。”习大侠道:“他一进来,就借倒茶的名义在桌上转了一圈,这一圈把所有的菜都下了毒。在下不过是眼快些,倒还看得清楚。”说着,凑到面前一盘菜上闻了闻,道:“嗯,是千里送魂散,唉,可惜这些佳肴。”

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毒药非同一般,众人慌忙扔下碗筷,起身连退几步,生怕有什么沾到身上,中了毒可不是好玩的。赵大人气得脸上肥肉一晃一晃,一拍椅子扶手,叫道:“回去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众人躬身称是。

习大侠笑道:“回去自然是得教训的,倒不忙在一时。咱们换个席面再吃,这次我请大人,算是为大人压惊。赵大人放心,习某虽不才,那些小伎俩倒还不放在心上,这一次一定让您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哈哈,哈哈。”

楚绍云悄没声地后退两步,转身走开。他武功比那个习大侠要高上许多,一来一走居然谁也没有发觉。

楚绍云不再理会房中诸人,却对那少年极有兴致。那少年虽然年纪小功力弱,但先在茶中下毒,再在菜中下毒,最后出手刺杀。那他一刺根本没想成功,不过是迷乱敌人心智,被擒之时大声喧哗,是想让楼上其他人都知道知道这个赵大人的丑事。赵大人受惊不小,心烦意乱之时,说不定会喝茶压惊,就算不喝茶,继续吃菜喝酒,也是死路一条。这一番连刺待毒,一计不成尚有一计。而且心狠手辣,要知道和他有仇的也许只有赵大人一个,但他把毒下在茶中菜里,那么这一桌子的人恐怕都幸免不了。事实上,要不是一旁有个习大侠,这少年设计连环,一定可以大功告成,只可惜运气不大好。

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论心机手段城府狠毒,竟然不输于金沙岛上弟子。楚绍云不料出了岛也能见到如许手段,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中颇为赞许,料想这孩子如果是岛上弟子,肯定不会轻易死去。

他想这孩子既然设计被捉,定然有方法逃脱,肯定不能离酒楼太远。果然,一转弯在酒楼旁狭窄的后巷中,看到两个捕快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张口吐舌,显见是中了毒。另有一个似乎武功稍高,昏迷不醒坐靠在墙上,长刀抽出,刀刃上有血,想来曾经挣扎过一阵。楚绍云只听得不远处脚步声纷杂,定是刚刚逃走的那个少年无疑。

他轻轻吐出口气,有一种下了决心之后的释然。这样也算有缘,就从你开始吧。

第46章 未成晚雨,先做秋阴

那少年本是扬州城人,九岁上被一个和尚看中。说他骨骼清奇,头顶却有血气环绕,日后不是自身有血光之灾,便是逞凶释恶,为祸一方,只有出家修行方可解脱。那少年是独子,父母舍不得,只好先送去安徽山上找个道观修身养性。那个道观的老道有功夫在身,少年不声不哈极有心计,小心翼翼地讨好逢迎,将老道那点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那老道本来见这孩子挺灵秀,一点就透,也愿意教他。后来见他年纪越大越有主意,而且弯弯肠子极多,心地不善,便有些不喜欢了。

那少年十三岁时,家里出了大事。扬州城首富段老爷要给儿子盖园子,请风水先生过来,看中临郊一块地,正把那少年家里圈入地中,并且说是凤眼,地灵之处。段老爷请那少年父母将房子卖给他,可人家是几辈子的祖产,不愿动,好说歹说出了多少钱都不行,段老爷来了脾气,买通了十数个地痞流氓,直接就把少年家房子给扒了,扔下银子扬长而去。

那少年父母写了状子告到府衙,接状子的便是那个赵大人。哪知官商相通今古一般,赵大人惊堂木一拍,就把地判给段老爷了。那少年的母亲本来就有咳喘之症,这一下连气带病,三个月上就咽气了。他父亲气不过,纠集街坊四邻抬着棺材去段府吵闹,被段家几个壮汉家丁一顿乱棒打得口吐鲜血而死。数日之间家破人亡,无人收敛,邻居只好托人去安徽山中将那少年寻了回来。

这孩子秉性也奇怪,家中惨遭横祸,居然不哭不闹,只用段家扔下的银子买了两口棺材葬了父母,然后就不见了踪影。众人都道他见对方财大势众,不敢出头,自认倒霉算了。半年之后这件事渐渐平息,无人再提起。一日段家父子陪同妻妾小姐前往扬州城附近的甘泉寺进香,在寺中祷告之时,段老爷去茅厕方便,半日也不见回来。派人去找时,发现他死在后院菜地之中,身上毫无伤痕,连仵作也验不出死因,只道是暴病身亡。不出半月,段家大少爷死在前往乡下收租的路上,再过半个月,段家主母无声无息死在家供佛龛前,同样都是验不出死因。众人都传闻段家遭了瘟疫,要不就是犯了什么鬼祟,谁也想不起来半年前那对惨死的夫妇,更想不起来他们那个单薄弱小、孤单可怜的孩子。

那少年杀了段家三口,早就想要这个赵大人的命,但赵大人是朝廷命官,不比段老爷那个大富户。出门坐官轿,鸣锣开道,身边有衙役随侍,一直下不得手,直到昨日才打听出这位大人要在望春楼宴客。那少年立时想出了法子,誓要置赵大人于死地。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赵大人宴请的竟是个武林中人。那少年一入雅间便已知形势不妙,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结果功亏一篑。幸好他思虑周详,早就设下计谋,这才得以逃脱。

他心里知道这一次赵大人只怕是死不了,不免有些恼恨,但他在剧变之时尚能容忍半年之久,再等上个一月半月也不算什么,当下弄翻三个捕快,转身向巷子深处奔去。

刚走出几步,便觉身后有异,似乎有人跟随。他慢下脚步,装成气力不支的样子,还故意咳嗽了几声,摇摇晃晃眼见就要跌倒。装模作样弄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袭击。那少年眼睛一转,陡然施展轻功向前疾冲。他是扬州城人,对地形再熟悉不过,故意挑些偏僻的小路,在横七竖八狭窄的巷弄之中穿梭来去。到了城中大街上,又突然闯入熙熙攘攘的闹市。这样忽尔东忽尔西,闹了一气,这才松口气,又转回暗巷,。

谁知还没等走上几步,就听身后有人道:“轻功太差。”那少年大吃一惊,非同小可,猛一回头,身后哪有半个人影。他也真是极富心计,当下凝神静气,喝道:“什么人!是赵林那个狗官派来的么?”那人默不作声。少年一边四下打量,一边默运玄功暗自警惕,口中道:“快点出来,鬼鬼祟祟不算好汉!”

那人道:“你要杀那个赵林?”他说得很慢,字斟句酌,似乎不愿浪费精力多说一个字,声音极为沉稳,听起来似乎年纪也不算大。他既直呼赵大人名讳,显见不是那狗官属下,莫非是段家派来的人?少年心下苦苦思索,道:“你是谁?我要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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