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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74)

那人道:“那个习大侠,你打不过他。”

那少年身形一晃,直奔西边粗大的木柱。他引得那人说了几句话,立时判断出声音是在此处传出,这一下拼尽全力毫不留情,掌风霍霍直劈了下去。

可是木柱后空空如也,哪有人在?这一掌气力用了十足,却打了个空。那少年足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听那人道:“你轻功太差,打不过我。”声音竟是在身后传来。少年那点伎俩被人说中,一张脸涨得通红。却觉得那人语气平淡,并不气恼,也没有讥讽之意,只不过说一个平常的事实而已。

少年知道是遇到了高手,再不敢轻举妄动,高声叫道:“我打不过你也打不过他,那又怎样?”

那人道:“我替你杀赵林。”这句话着实大出少年意料之外,心中疑惑更甚,皱眉道:“你也和他有仇?”

那人道:“没有。”少年一拍手,道:“我知道了,你是和那个习大侠有仇,杀了赵林好嫁祸给他。”他心思极多,不免以为人人都和他一般,哪知那人道:“我不认识他。”

少年皱起眉头,想了半晌,突然恍然道:“莫非,莫非你是个杀手?”那人道:“不错。”少年心中一动,暗道:请杀手杀了那个狗官,这倒是个好办法。可忽然又想起一事,又沮丧下来:“你要多少钱?我现在可没有。”

那人不料他有此一问,沉默一阵,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半晌方道:“你有多少钱?”

那少年见他并无恶意,放下心来,不由好笑,想到:他奶奶的,原来是个生手。难道要在小爷我身上开张大吉?摸了摸怀中,只有一两银子和十数个铜板,便把银子留在怀里,只拿出铜板,道:“我就有这些。”摊在掌心,手臂前伸,料想那人来拿钱时,定然露出尊容,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忽觉右边肩头被人在后面一拍,少年下意识地一回头,不见半个人影。一阵微风掠过,少年暗道一声不好,再回过头来,掌心里十数个铜板已然消失无踪。只听得“卜”地一声轻响,眼前飞过一物,恰恰落在脚尖前地上。少年仔细看时,竟是他怀中那一两银子,被绞成二钱大小的一块,牢牢嵌入石板中,就如被锤子钉入的铁钉一般。

少年张口结舌,心中骇然,刚要说话,又是“卜”地一声,又一块银子落入地上,仍是二钱大小。紧接着“卜卜”连声,一两银子正分成五块,钉在地上,形成一个圆圈,将少年围在中央。

少年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晓,将一块银子分裂开来并不稀奇,但二钱银子比一根手指还要细小,那人竟能用指力将一两银子分成大小均匀的五块,内劲功力简直骇人听闻。更不用说将银块嵌入身前石板之中,这等功夫,别说亲眼看到,少年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他知道这是对方在警告自己,若是这碎银两不是射入地上,而是射向自己的脑袋身上,焉还有命在?

少年惊骇之下心服口服,钦佩不已,立即“噗通”跪倒在地,口中道:“小子阿右,恳请高人收入门墙,定当尽心服侍,忠心不二,绝不敢怠慢!”咚咚咚一连磕了无数响头。跪了半晌听不见周围有什么动静,那人早已离去,杳无踪迹。

楚绍云施展轻功奔回望春楼,推开雅间的房门,便见那个女子粉腮泛红,泪意盈盈,作势要倚到解挽舟身上。楚绍云眉头一皱,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那女子推开,冷冷地道:“你做什么?”

解挽舟正和那女子相谈甚欢,那女子早听说过江南解家的大名,却不料眼前这位贵公子就是解家二少爷。这等俊秀出尘的人物,就算在江南也是少见,更何况解挽舟曾经在岛上为奴半年,自然对这些优伶有怜恤之意,说话温柔有礼,举止体贴尊重。那女子何曾见过这等客人,不免心摇神驰,曲意逢迎。二人均是离乡背井,数年不曾回去,说起思乡之情,不禁泪盈于睫。解挽舟一杯紧似一杯,早已有些混沌迷茫,那女伶趁机便欲亲近,哪成想正当此时,楚绍云自外回来。

那女子身娇体怯,被他一推,“哎呦”娇呼一声摔倒在地,连带桌上碟儿碗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又羞又痛,本就泫然欲泣,这一下嘤嘤地哭出声来。

解挽舟一惊起身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绍云道:“离她远些,免得有危险。”解挽舟一怔,看着楚绍云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噗嗤一声喷笑出来,道:“你还当这里是岛上啊,寻常百姓又有几个会武?还能对我意图谋害不成?”

楚绍云见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柔柔弱弱,确实不像有武功的模样。但他在岛上生活惯了,在那里,师父弟子之间都保持距离,除非极为信任亲近的人,谁能靠得这么近,当下淡淡地道:“小心一点不是坏处。”一指门口,对那女伶道,“你出去。”

他性子冷漠,没有那种怜香惜玉的心思,这三个字说得冰冰冷冷,半点暖意也没有。那女伶见惯了笑语喧哗柔情蜜意,竟被这三个字激得打了个寒噤,偷觑一眼楚绍云冷硬得石头一般的面容,也不敢再哭了,悄没声地抱着琵琶退了下去。

解挽舟嘻嘻笑道:“你可把她吓坏啦。”楚绍云见他面颊泛红,眼神迷蒙,说话颠三倒四,看样子喝了不少,叹口气:“找个地方先歇息歇息。”

解挽舟一瞪眼睛:“还说呢,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楚绍云道:“院子里花种的好,过去仔细看了看。”解挽舟对楚绍云一向深信不疑,更何况神智有点迷糊,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嘟囔道:“我还得快点送单阳回去。”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楚绍云皱眉道:“你这样怎么走。”解挽舟对他笑嘻嘻地摇摇手,转身下楼,楚绍云无法,只好跟上。

到了外面被凉风一吹,清醒了不少。扬州城名扬天下,屋宇鳞次栉比富丽堂皇,行人熙熙攘攘往来如梭,着实热闹非常。解挽舟拉住楚绍云,在街上东游西荡,见什么都要上前凑趣。按解挽舟以前的性子,这等市井民风不屑一顾,应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方为侠士风范。但此番历劫归来,顿觉世上什么都是好的,做买做卖孩闹女娇,就连一家吹吹打打接新娘子,也要驻足观瞧半晌。忽而见前面有人牵马贩卖,大感兴趣,上前挑了两匹膘肥神骏的青骢马,对楚绍云一扬眉:“来吧,咱们赛马。”

楚绍云最爱看他这般意气风发骄傲任性的模样,当下一笑,走到青骢马身边却犯了难。他从小就没骑过,站着和那匹马大眼瞪小眼。解挽舟并未理会,一脚踏蹬,翻身上马。楚绍云如法炮制,只手一按马背,轻飘飘坐了上去。

哪知这匹马极为欺生,胡溜溜满地乱转圈,就是不向前走。楚绍云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扯住辔头,木着脸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解挽舟在一旁笑得直打跌,指着楚绍云的鼻子道:“大师兄,这回你可不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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