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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102)

令得解挽舟疑虑的,是凹槽的形状。他忽然想起在岛上看到的那本秘籍摹本,见页角一大块墨迹,下面还拖着长长的尾痕,似乎就是这种形状。还有那两句诗:如麝似桂迷心醉,花香顾影两照人。难道那不是江雪涯一时无心,写下的轻浮之语,而是暗指凤钗会散发香味?那么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是说给他凤钗的,是个女人?

解挽舟心砰地一声剧跳,胸口隐隐发痛,这支凤钗是母亲的,江雪涯怎么能知道它?这里是解家密室,除了父母双亲,和哥哥解挽风,就算是自己,也没有资格踏入进来。凤钗好端端地,怎么会流落出去?曾经被人拿走过?但此物乃是解家家传,非比寻常,母亲又怎能交予他人?

难道,难道是——母亲?

这个念头一起,解挽舟立时压了下去,不会,决计不会!他拈起拴在钗尾那道红线,一直绵延至一旁的黑布下,想必另一端就在那里。这种情形解挽舟颇为熟悉,当初在岛上,曾见江雪涯用红线拴住牌位和棺材,正是仿照家乡的传说而置。难道,这里也有什么秘密?解挽舟心头纷乱如麻,惊忡不定,不由自主伸出手,紧紧攥住那块黑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掀起黑布,一见之下,惊得目瞪口呆。

那块黑布下,那条红绳的末端,竟也是一个牌位,上面只有两个字——

解真。

就算在耳边凭空响个霹雳,也不能使解挽舟更加惊骇,他犹如被人劈头扇了一个耳光,难以置信,僵立当场。好半晌才抬起手来,轻轻碰触排位上刻着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小心翼翼,满怀恐惧,像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恶毒的幽灵。

那个幽灵静悄悄地,有一种阴森的冰冷。解挽舟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内心的煎熬,痛苦地闭上眼睛。那条血丝一般的红线,已经表明了一切。它牵扯的,是爱而不得的怨恨,是纠缠至死的诅咒,能将这种东西妥善收放在密室中的,除了自己的母亲,还能有谁?

解挽舟并不迟钝,他只是对亲人太想念了,太依赖了,也太信任了,尤其是母亲。

在岛上,无论怎样受尽屈辱,度日如年,一想到远在家乡,焦急期盼的亲人,才能咬紧牙关挺下来。可是,谁又能料得到,对自己最残忍的,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江雪涯,不是阴狠暴虐的霍海生,不是助纣为虐的井氏兄弟,竟是自己念念不忘,最敬重最亲爱的母亲!

解挽舟双腿无力,摇摇晃晃后退几步,颓然坐到椅上,一旦得知真相,许许多多朦朦胧胧不曾细想的事情,一件一件涌入脑海。自己和母亲在房中谈话,她却突然起身说有人偷听,当时自己就觉得奇怪,原来却是母亲在捣鬼。不用说,一定是她想办法将阿右冒充大师兄的事情偷偷泄露,才引得众多江湖人士齐聚解家庄,逼我说出大师兄的下落。还有,她从不费心在家中探查那个出卖梦回剑法的人是谁,甚至不许我擅自做主,其实是怕阴谋败露。母亲和父亲相差二十岁,本以为她是妾氏扶正,老夫少妻自也难免,却原来,却原来她和大哥……!

一想到这里,解挽舟心头忽然涌上一种既愤懑又恼怒的感觉,原来她最爱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大哥,她竟然和父亲同床异梦!

解挽舟只觉得厌恶而又羞耻,母亲那种温柔美丽、贤淑高贵的形象,瞬间瓦解,只剩下一堆丑陋的碎片。

解挽舟几乎是咬牙切齿,将那条红线扯得寸断,刚要一掌将那支风钗拍烂,忽听得“轧轧”两声,密室顶端现出一个大洞来。

楚绍云一入开阔地,便发觉有异,略一思忖,立时腾身后奔,诸多武林高手齐齐追踪而上,其中又以井家井古田、青城柳适义身法最快。人未至,招已出,一刀一剑并驾齐驱,一砍一刺,直奔楚绍云后心而来。

这一刀一剑,一个至刚一个至柔,刚者如飞马奔雷,后劲十足;柔者剑锋飘虚,却内力浑厚。楚绍云猜出这次绝非寻常伏击,脱身不易,索性停住脚步,长剑斜抹,招式未老又复前刺,眨眼之间已攻出七招。

柳适义见对方剑光霍霍,快若疾雨,显是剑法高超,势不可挡,不由叫道:“好剑法!”井古田虽不做声,脸色已沉了下来。

楚绍云边攻边问道:“挽舟呢?”

柳、井两人均不开口,一左一右加紧疾攻。

楚绍云虚晃一招,击退井古田横斩的刀锋,喝问道:“挽舟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柳适义不料对方如此紧急时刻,仍能说话,竟是未尽全力,又惊又怒,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井古田冷冷地道:“他死了。”

楚绍云不知此人便是井微井奎的父亲,但他心中早已料到,这许多人围攻而来,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逼迫解挽舟,才会令得他说出自己行踪。一想到挽舟吃了许多苦头,心中怒气难抑。他本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面对诸多强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更加用不着客气。长剑矫若惊龙,连挑连刺。

此时崆峒长老何守礼、霍家霍庭都已追了上来,还有霍天生霍瀚生兄弟、金宇庭、宋高为等十数名名家弟子。

楚绍云和柳适义等高手过招,周围却越来人越多,齐声发喊,声势惊人。当下剑法一变,以快转慢,凝神静气,后发先至,看清井古田、霍庭的招数,长剑从决不可思议之角度刺了过去。只听得“啊”“啊”两声低呼,井古田、霍庭先后中剑,齐齐后退,满脸惊骇诧异之色。霍庭忍不住大叫道:“你,你怎知我钩法漏洞?你,你看过霍家秘籍!”

楚绍云毫不理睬,依法炮制,一连又连败三人。剑尖疾点霍庭的面门,喝道:“你们把挽舟怎样了?”霍庭心中恼恨,咬牙道:“碎尸万段!”

楚绍云怒气勃发,再不留情。招式再起,立时有人发出惨叫。长剑抖处,鲜血飞溅,不断有人惨呼嘶号,翻身倒下。地上立时多了许多尸骸,或胸口中剑,或身首异处,或手断足残。楚绍云一人一剑,东突西进,形如鬼魅,出手狠辣,毫不留情。那些少年侠士,何曾见过此等惊心动魄的恶斗,无不肝胆俱裂,许多人心生退意,恨不能就此离去。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青烟,所过之处,人人肌肤痒痛难忍,头痛欲裂。有人高叫道:“这烟有毒!”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抬袖遮鼻。柳适义怒喝道:“好贼子!真是奸猾,竟然用毒!”

一个少年从树上飞身跳下,叫道:“师父!”正是阿右。

阿右从解府逃了出来,备下许多毒烟毒物毒粉,只盼着能在师父面前大显身手,令其刮目相看。赶到湖边,却见楚绍云正与正义人士恶斗,竟是一片血腥。饶是他早有准备,也不免心中骇然,更隐隐地有丝兴奋,忍不住拿出毒烟来,趁着微风扬了出去。

众人只顾避烟祛毒,攻势立减。楚绍云虚晃几招,逼退数人,施展轻功,一个纵落到得阿右身边,道:“挽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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