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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10)

解挽舟登时沉下脸,冷冰冰地道:“我和他好得很,不劳费心。”

楚绍云看看他,转身离开。

单阳跟着跑出来,望着楚绍云的背影,道:“这个人心地好得很,没有旁人那么坏。”解挽舟嗤之以鼻:“哼,刚才还劝我别和你在一起,免得受拖累。”单阳小脸涨得通红,嗫嚅道:“那……那倒也不错,只怕……只怕我真会拖累你。这岛上个个心怀鬼胎,咱们又没杀过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吃亏。”

解挽舟笑道:“谁说我没杀过人。去年在杭州,遇到一个强徒强抢民女,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杀了。”

单阳瞪大眼睛,指着他道:“啊?那在铁笼子里,你……”解挽舟皱皱鼻子:“谁让那个江雪涯非逼我杀人不可,我干吗要听他的?”他摸摸单阳的头顶,安抚地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想出办法逃走了,也许哪天,家里人就会找来救咱们出去。”

单阳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用力点点头:“是呀是呀,我大哥很厉害。”解挽舟笑道:“知道知道,‘金扇仙’单高嘛,好响亮的名头。”单阳忽想起一事,微一蹙眉,道:“方才我在用膳堂还看见辽东胡家的二公子,叫胡佳的。”

“哦?你们很熟么?去打个招呼。”

单阳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去年我爷爷过寿,他和他父亲一同来,见过一面而已。解哥哥,你说这个江雪涯把名家子弟捉来做什么?看样子好像这么做已经有好几年了,那些失踪子弟的世家怎么都不好好找一找呢?江湖上也没有什么传闻,说子弟失踪之事呀。”

解挽舟想了想,不得要领,道:“谁晓得,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哼,要是娘和大哥找到这里来,我非将那个江雪涯碎尸万段不可!”握紧拳头用力一挥。

两人边说边回到房中,单阳胆子小,不敢独自睡,当晚和解挽舟抵足而眠。

翌日一早,两人刚刚起身,房门一响,楚绍云走了进来,道:“解挽舟,今日轮到你和我同去巡岛,跟我走。”

解挽舟一见他就来气,偏过头不看他,道:“什么巡岛,与我有什么相干。”

楚绍云耐心地道:“上次和你提到过,在海边巡视,防止有人逃脱。”解挽舟冷笑:“有那么严密的机关关卡,还怕有人逃脱?”楚绍云道:“正是在关卡中巡视。”

解挽舟一听,眼珠一转,既是如此,说不定能发觉其中秘密,或能逃出去也未可知。当下提起长剑,道:“走吧。”单阳跳下床,忙道:“我也去!”

楚绍云缓缓摇摇头,道:“只可两人同组,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解挽舟急着要去查看地形,想来离开几个时辰也不会有事,遂道:“你在房中等我,千万别出去,那些人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不用怕他们。”单阳只好点头,看着两人并肩而出。寒风从棉帘子的缝隙中吹进来,冷意森森。他几步跑上去关好门,回到床上坐等。

解挽舟和楚绍云走出青衣部,向北而行。海风卷起沙砾,刮得脸上生痛,两边衰草枯黄,树枝干涩,一点绿色不见。楚绍云一言不发,只默默向前走。解挽舟跟在他身后,四处详查,心中默记,进了九重关卡更是看得仔细。

楚绍云听到跟着的脚步声走走停停,时断时续,皱眉回头,见解挽舟在六重关卡处,正俯下身子认真端详,口中喃喃自语。楚绍云道:“你做什么?”解挽舟只做未闻,自顾自站起,又去看下一处。

楚绍云便知他是在寻找路线逃脱,遂盘膝坐下,折了根枯枝,在沙地上写来划去。

解挽舟见此情形,微感诧异,下定决心不去理会,但他少年心性,哪里忍得住,悄悄走上前斜睨一眼,看清楚了才发觉楚绍云下笔毫无凝滞,画的赫然便是岛上关卡的地图。

解挽舟一见之下大喜,顾不得正和这个木头人赌气,走到跟前道:“你知道这些破这些关卡的诀窍?”

楚绍云不抬头,道:“是。”又画几笔,道,“你巡岛巡几次,也会知道。”

解挽舟登时了然,原来这九重关卡是防新来者的,岛上的弟子早已熟稔,不禁心中大为失望,一下子颓坐在地。

楚绍云道:“就算你冲出这九重关卡又能如何?岛上海船只有一艘,你会驾船么?更何况附近海底暗礁处处,要想平安出去,难于登天。”

解挽舟不服气,低声道:“那就扎个木筏子好了。”

楚绍云一笑:“海上可不同于江南河道,一个浪头打过来便成碎片。再者,你身中剧毒,就算回到家中,短时间内无法解毒,仍是死路一条。”

解挽舟听得不耐烦,冷笑一声,道:“你不用拐着弯叫我别逃跑,我才不会像你们一样,轻易妥协苟延残喘。”

楚绍云扔下树枝,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说,没有万分的把握不要尝试,若真的断了一腿一臂,在这岛上求生不能求死不能,悔之晚矣。”

解挽舟心高气傲,浑没把岛上诸弟子放在眼里,觉得楚绍云只是危言耸听,但知道这个大师兄语气淡漠,却是一片好心,心中不以为然,可也不再回嘴。楚绍云望望天色,道:“咱们走快些,还能赶上用晚膳。”

等二人从海边回来,已是傍晚,解挽舟得了关卡地图,兴致冲冲打开房门,刚要喊单阳,忽觉房中气息有异。他一凛,登时凝神警惕,轻轻抽出长剑,蹑手蹑脚走进去。

屋子里甚为寂静,只床上传来微弱的呼吸。解挽舟左右观瞧,见无异样,这才来到床边。被子铺在床上,微微隆起。他提剑在手,猛地一挑,被子落地,露出一个人来。解挽舟一见之下,大骇失色,那人正是单阳,赤身裸体,血迹斑斑,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第8章 弹到此,为呜咽

解挽舟慌忙扔掉长剑,上前扶住那个羸弱的少年,连声道:“单阳,单阳!”单阳手足冰冷,面色青白。解挽舟毕竟年幼,突遭变故,心中砰砰乱跳,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起楚绍云,立即推开门冲了出去。

楚绍云刚要进屋,就见解挽舟急匆匆奔过来,满脸惊骇之色,哆嗦着嘴唇道:“单阳……单阳……”楚绍云一凛,知道不好,不待解挽舟说下去,快步来到他的房中。

楚绍云命侍仆点上灯烛,端着到床边仔细观瞧。单阳浑身青紫处处,伤痕累累,下身血白狼藉。楚绍云一看便猜出个大概,也不说话,轻轻搭上瘦弱的手腕,凝神号疹。有他在旁边,解挽舟心中大定,等了一阵,问道:“怎么样?”

楚绍云轻轻拉过被子,盖在单阳的身上,对解挽舟微微摇头。解挽舟惊悲交加,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楚绍云低声道:“我去血筑拿些金创药来,少受点罪也是好的。”说完,走出门去。

解挽舟跪坐在床边。他和单阳不过相识数日,谈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情分,在铁笼中出手相救,也只是出于一时激愤。但看着这个早上还笑得天真的少年,此时却命悬一线,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从心底升腾上来,逼红了解挽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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