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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营(97)

此时,莫顿正在小客厅里和查瑞谈话,没有外人,兄弟两个随意了许多。查瑞唇边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显得随意而潇洒。和他相比,莫顿未免过于严肃了。在查瑞的印象里,莫顿似乎很少笑,现在更加一本正经。

“你太无趣了莫顿,又太认真,严谨得可恨,服侍你的人一定很难过。”

“这种事情只有他们才知道,我不需要考虑。”莫顿硬邦邦地说。

“唉,好。那么,你跟我回国么?”

莫顿沉默了片刻,说道:“还不行,我答应过皇太子帮他一个忙,还没有兑现。”

查瑞耸耸肩:“弗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得小心点,别做了杀人的刀。”

“这不重要。”莫顿说,“大家互相利用而已,于我并没有损失,更何况,他也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查瑞的身子贴过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那个林赛。”

莫顿面无表情。

查瑞叹口气,说道:“看得出来,你很爱他,那又何苦……”

“查瑞。”莫顿生硬地打断他的话,“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低声说,“尤其是人心。”

“唉,好,这是你们的事情,反正我明天要走了。啊,我刚刚从一卷远古的诗集里看到一句话,念给你听。”查瑞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拖长声音诵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他饮尽杯中酒,拂袖而去。

沙曼夫人走进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神情却颇为犹豫。

“什么事?”莫顿问。

“是林赛,大人,林赛想见您。”

一个奴隶提出要求见主人,这是极为僭越的事,再受宠也不行。虽然沙曼夫人早看出两人异乎寻常的关系,又耐不过林赛的苦苦哀求,可一旦开口提出,也觉得忐忑不安。她等了一会不见莫顿说话,以为他已经趋于愤怒,急忙补充道:“我这就叫他来……”

“不,我去。”莫顿起身,沙曼夫人低头掩饰脸上惊愕的神情,在前面带路。

莫顿一进偏厅就站住了,仿佛那扇门一打开就在恍惚之间重回到过去。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布置,一样的美酒佳肴,还有一样的人。

林赛碧蓝色的眼睛有水波一样的温柔,唇边洋溢着笑意,他说:“莫顿,我给你煎了牛排,七分熟。”

不,人是不一样的,至少自己熟悉的那个林赛,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他只会静静地等着,静静地微笑,静静地走过来……

莫顿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赛,眼睛里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失落,又像是怀念,但绝对没有欣喜。

林赛停顿一会,他抿了抿唇,又露出个笑容,说:“你这里调料很多,但和我们以前用过的不太一样,我尝试着做一下,希望不会太坏。”

莫顿还是不说话,看着林赛的目光渐渐转为冰冷。

林赛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他偏头时,瞥见花瓶中那一小朵雏菊,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们俩。

会好的,林赛对自己说,会好的。他鼓足勇气再度开口:“莫顿,坐下来好么?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然后呢?”莫顿突然问。

林赛愣住了,他不明白莫顿的意思,幸好莫顿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接下去:“然后你会对我做什么?搜查资料、告密、或者出逃?!”

“不,我不会……”

“你不会?你不会什么?”莫顿冷笑,眸子里射出刺骨的讽刺的光,“你曾经对我一边含情脉脉地微笑一边盗取我的资料,你曾经安慰我的痛苦悲伤转脸就把这种失态转告霍维斯,你曾经假装被绑架扑在我怀里痛哭流涕,你甚至在床上还要抑制住自己不喊出来免得被我发现你其实不是哑巴!你还不会什么?你还不会对我做什么?!”莫顿越说声音越大,到后来已变成狂躁的嘶喊,“林赛,林赛!我不怨你是个间谍,不怨你透露我的所有信息。我们身份都一样,都曾受过各种各样残酷的训练,都知道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我做不到你这样无情无义。即使是间谍,也有自己的原则,也有不可逾越的信念。而你,为了任务出卖感情,出卖自己的祖国,你有心吗?还是人吗?!”

偏厅里响彻莫顿的狂喊,走廊中的沙曼夫人和奴隶们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从没有见到过主人如此愤怒的模样,个个吓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剑直刺入林赛的心里。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脸色也如石像一般惨白。

莫顿一步一步逼近林赛,声音带着压抑的喑哑:“你还要对我做什么?你还能对我做什么?是不是知道我已经决定给蓝廷作证,对你再没有用了,决定要离开?还是企图继续用感情束缚我,跟我一起回国,再向你的皇太子递送辉轩国的情报?”

“不是。”林赛低声说,他用发自肺腑的恳切的目光凝视着莫顿,像要把心剖给对方,“我只是……莫顿,那天晚上……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很久莫顿都没有说话,他眼中的怒意一点点地消散开,剩下的只是凄凉。他转过身,向外走去。

“莫顿。”林赛呼唤一声,他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一样说道,“我爱你。”

“是吗?”莫顿涩涩地笑了一下,平静地说,“可惜,我没办法再相信你了。”

就在蓝廷叛国案开庭的前一天晚上,一辆破旧的黑色马车听到城郊警察局旁。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从马车上慢吞吞地走下来。他刚要转过街角,另一人自马车一跃而下,猛地扯住他的手臂。两人隐藏在墙壁的阴影里,很久之后,中年人才又走出来。他向两边望了望,眼睛里透出非同寻常的清澈和坚忍,确定周围并无异样,沿阶而上。

警察局只剩下三四个值班的人员,显得很冷清,几个小偷小摸被锁在角落里,困得哈欠连天。墙壁上张贴着各个通缉犯的照片,挂在正当中最醒目的一幅明显是个年轻的军人。

中年人大步穿过走廊,走进他们的值班室。

“要报案吗?”女警满脸疲倦地抻过记录本。

“不是,我是来投案的。”

女警立刻来精神了,警惕地瞥了那个中年人一眼:“什么案子?”

中年人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摘掉头上的假发,和唇上的胡须,露出一张颇为英俊的脸。对女警淡淡一笑:“我是蓝廷。”

蓝廷投案出庭接受公开审判的消息像潮水一样一夜之间席卷整个奥莱国,所有层面的人员都被惊动了,这一爆炸性的新闻成了第二天报纸的头盘头条,无数记者汇集在法院门前,等待着这个犯了“叛国罪”的军人。

蓝廷在八点钟被押上囚车,有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守在他身边,囚车安装了最先进的防弹玻璃。不是怕蓝廷会中途逃跑,而是怕激愤的围观群众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