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困流(33)

两个人之间,仍然沉默大大多于交流,偶尔交谈几句,也是夹枪带棍,有时甚至很激烈。弄得手下们胆战心惊,要是真斗起来,不知该帮谁。又觉得他们之间很怪异,一个讥诮嘲弄、一个冷硬强势,左看右看也不像有什么的模样,只有在周鸿照料谭清泉时,体贴和细心流露出一丝温情,但也很快被后者的不屑嗤笑打得烟消云散。

不过这种事,外人不好插嘴。大家只装作没心眼儿地嘻嘻哈哈。手下们轮班过来打扫房间、抹灰擦地,聚在一起聊聊天。谭清泉坐在一旁静静听,从不说话。尽管他一向淡然而冷漠,周鸿还是发现他其实很喜欢和兄弟们在一起,听他们信口开河,有时也会不自禁地笑起来。也许对谭清泉来说,是谁来无所谓,谈论什么也无所谓,他只是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就像一只寒冷孤独了许久的狼,害怕篝火的热度,却抗拒不了那种光明和温暖的诱惑。

吃完了饺子,几个小子出来告辞。下午一般周鸿陪谭清泉睡午觉,然后锻炼身体,手下们出去做事,晚上换另一拨人。

几个人到玄关穿鞋子,忽然听谭清泉说:“曲爽。”

所有人全愣了,包括周鸿。自从谭清泉在格斗场受伤回来,就没主动说过一句话,乍然开口,都没反应过来。

“曲爽。”谭清泉又说一遍。大家这才听清楚,一个人推了身边小个子一把,低声说:“傻了你?谭哥叫你呢。”

曲爽“啊”地一声,慌忙上前几步,说:“谭哥,有事么?”

谭清泉笑了,不是往常那种勾起一边嘴角嘲弄的笑,而是真正的笑,那抹温暖一直浸染到眼底:“曲爽,”他说,“祝你生日快乐。”

曲爽站着发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谭清泉仍是微笑,说道:“今天是2月16号,你过生日。”

那个年轻人先是错愕,继而惊讶,继而狂喜,继而感动,一张脸涨得通红,眼圈都湿了,嗫嚅着说出一句:“我……我自己都忘了……没人记得……”上前几步向谭清泉鞠个躬,大声说:“谢谢谭哥!”

大家爆发出一阵欢呼:“去你妈的,你小子过生日怎么不早说?”

“请客请客!”

“先买礼物。”

“不请客没礼物,爱咋咋地!”

“走啊走啊,去吃大餐。”

几个人推推搡搡,夺门而出。

周鸿坐到椅子上:“难为你记姓这么好。”

谭清泉敛了笑容,淡淡地说:“当然得记着点,让他觉得我好,要杀我的时候就有可能心软,犹豫的一刹那足够我杀死他了。”

周鸿耸耸肩:“你对跟过你的人都这样?”

“是。”谭清泉无所谓地笑,“包括半夜送赵海的妈妈去医院急救,包括给张达瑞的弟弟还赌债,包括把柴元涛的妹妹从虐待狂的身体下救出来……该做的时候得做,该死的时候才不会是我。”

“嗯,有过效果么?”

谭清泉垂下眼睛,不说话,直到周鸿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想要继续其他的话题,才突然开口:“我杀了曲爽的哥哥--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周鸿不在意地靠在椅背上:“我以为,你会认为这是除暴安良、打击犯罪分子,尽警察的职责。”

若在平时,谭清泉一定会露出那抹嘲弄的笑,然后反唇相讥。而此时,他却只是偏过头,看着窗外:“他哥哥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到最后我只能打死他。”谭清泉轻笑,“到底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我只希望我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好好活下去……”

周鸿没有接口,没有去问更详细的情形。他发现今天的谭清泉很奇怪,流露出一种从未表现过的淡淡的哀伤和脆弱,像一个用坚硬外壳保护自己的蚌,终于微微分开一条细缝,隐约可以窥视里面的柔软。周鸿慢慢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他看到谭清泉一直看向窗外,便说:“我扶你去窗台坐坐?”

窗台很矮,很宽大,完全实木的台子,就像一张单人床一样,上面铺着厚厚的垫子,还有个抱枕。

谭清泉靠着窗玻璃。昨天晚上刚下过雪,天地浑白一片。树上挂满落雪,倒像是三月的梨花提前开放。园区里到处都是彩灯,透过大玻璃,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别墅里挂的大红灯笼。

又要过年了。

好几个小孩子,被羽绒服裹得个个像球宝宝,在雪地里跑来跑去,不时从衣兜里拿出红色的爆竹点着,扔到地上噼啪地响。

谭清泉一只手握拳,立起来在窗玻璃上按一下,再伸出食指,在上面点了五下,然后对着玻璃呵气。雾气瞬间将玻璃变得朦胧,中间却显现出一个小小的脚丫。

“你也会这个?”周鸿伸出手来如法炮制,但谭清泉伸出的是左手,他伸出的是右手,两个小脚丫一左一右,恰好是一对。周鸿呵气,那对小脚丫呈现出来,剔透而可爱。

周鸿的微笑竟带着一丝温馨:“我小时候总和弟弟这么玩,那时我们坐在公共汽车上,窗玻璃都被霜花铺满了……”他猛然警觉自己说得太多,下意识看向谭清泉。1 9

谭清泉却像没有听见,或者听见了而没有在意,他的目光悠远,直望向湛蓝而清爽的天空。

“周鸿。”他轻轻地说,“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

第23章 挣扎

冬天的空气爽透清冽,深深吸一口,像是直要凉到心里去,让人菁神为之一振。谭清泉随手招了台出租车,去刘思的拉面馆。

仍然是小小的门脸,却不见旁边饭店那些热热闹闹的窗花和彩色喷图,门上连副对联都没有。但就算隔着马路,也能清楚地看见,刘思坐在落地大窗户旁边,正摆弄什么东西。

谭清泉松口气,放下心,慢慢踱到门前。

推开门时,刘思抬起头,四目相对。

女孩子微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谭清泉走到她身边:“我还欠你两碗面的钱。”

女孩子低下头,一点一点整理手里的毛线,不说话。

谭清泉轻咳一声,四下看了看:“今天没营业吗?”

“我爸爸出去有事。”

“哦。”

两个人一阵沉默。

再次先说话的仍是刘思:“谭哥。”她说,“我和爸爸要离开这里了。”

谭清泉的心“咚”地一跳,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冷了下来,轻轻问一声:“是……因为我么?”

刘思抬头,诧异而温和地笑:“怎么会。”她说,“怎么会呢?上个月我姑姑在美guo签了个很大的合约,赚了很多钱。她要把我和爸爸都接到美guo去,请最好的医生给我治腿。签证都办好了,很顺利,我们要在她那里过年。”

“你姑姑的生意不是不太大么?”

“是啊。”刘思微笑,“谁知道呢,据说是一个很有名的公司突然看上了他们,觉得他们质量好,签了很多订单。第一笔交易已经成了,姑姑高兴得不得了,只要和这个大公司继续合作下去,会越来越好的。她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个骨科医生,很权威,说我这种情况很容易治疗,不过拖太久就不好说了。”

上一篇:当凤凰男遇上孔雀男 下一篇:浪蕊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