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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10)

你来我往兴高采烈的一番寒暄过后,苏伯带我进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园,压低嗓音对我说,“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关于小王爷,一个关于太子爷,你先听哪个?”

“先听好的那个。你知道我打小神经就脆,受不住吓。打击什么的得循序渐进。”

苏柏面露同情地扫我一眼,然后说,“两个都不是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稍好一些的。”

“那要你扪心自问了,旁人可答不上来。”

“一起说吧。”

“太子爷不见了。应该是离家出走了。”

不是吧?!这么大年纪了还玩躲猫猫绝对是种没有脑髓质的幼稚表现。

“小王爷不见了。应该是被人掳走了。”

不是吧?!我……

无可争议的事实是,涉世未深天性纯良的我的确被人狠摆一道。我悲愤交加,这个社会从不眷顾老实人。自己怎么能后知后觉到这步田地,居然完全没意识到那个小白脸刺客看似是在追杀我,本意却是把我往远离玉王府的地方赶呢?!我用明显脱力的口吻问苏伯:“事已至此,如何亡羊补牢?”

“人是你弄丢的。你得负责找回来。”这个要求提得能打一个技术高分,有论有据,合情合理。于我来说也不算太糟。但是我得困兽犹斗,讨价还价一番。

“问题是我只丢了一个,另一个关我什么事?”

“顺便嘛,简森。”苏伯笑了笑,抬手沉沉地搭在我的肩头。

过了不少会儿,他拿开了手,轻轻叹口气道,“到底是……老了。”然后转身就走了。等到苏伯略显佝偻的背影全然看不见,我仰起脸,对着一棵粗壮得有些畸形的大树说,“你可以继续猫在那里,只是这般束手束脚不会难受么?”

随我的话音落地,一个人影矫健地从树上翻了下来,轻轻盈盈地站定在我面前。废园里的树木全部枝繁叶茂,盖大如蓬。秋天燕子搭窝,夏天蜜蜂筑巢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能在苏伯的眼皮底下匿下这么一个大活人。等倪珂回来,我一定得煽动他把它们全砍了。蓝眸剔透无比,一张脸却像千年玄冰。意料之中,正是那位杀人不见血的刺客同志。我知晓他藏于此地的理由并不复杂。当日他和玉王府的侍卫打斗,我在一旁观战,渐渐摸出门道:他的那柄剑在主人杀人的前夕会发出一种窸窸窣窣的嗡鸣音节,并且主人杀意越盛响声越大,与响尾蛇的响环异曲同工。苏伯跨进院子时那声音轻轻响了一下,我跨进来后便立刻缄默无声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得意微笑,这说明剑的主人确实舍不得杀我。

“你比我慢。我等你两天了。”他说。

“这个……沿途有事耽搁了。”

“这样。”没有预期里的刨根问底。这个家伙比他的长相还讨人喜欢。女人可爱的地方是胸和大腿,不可爱的地方就是爱刨根问底。我喜欢女人,可我不喜欢被逼得实话实说。比如自己在回府的途中忽而少男情怀烈火干柴,所以绕个远路去芣苡楼小住了几日。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小王爷。”

“世人皆说小王爷国色天香,笑倾天下……”对方半眯了眼睛,用一种很笃定而且挑衅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我后说,“你平日里都没有照镜子的习惯吗?”

以前有个农夫……这个故事我没有胃口讲了。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农夫与我同病相怜。他救了一条蛇,结果被那没良心的玩意儿咬了一口,囫囵一下命丧黄泉。而我这般吃心吃力不计前嫌地对这小子坦诚相待,到头来却换得这么句指桑骂槐的恶毒语言。我歪下如同遭受重锤的脑袋,周身不爽。时光溜过片盏,他认认真真看了垂头丧气的我一会儿,忽而轻薄的唇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个捣蛋成功的促狭笑容说,“我的意思是,你比当日在你身边的那个娘娘腔像男人多了。”

那个笑容美极。更美的是它充分证明了这个刺客没有认知障碍,有的只是一种先抑后扬、拐弯抹角的夸人手腕。于是我也不好再端着愁眉苦脸的架子,立马换出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上前迎合巴结,“那你知道我是谁?”

他把头点得嘎嘣嘎嘣脆生。“前朝太子,简森。”

“既然你已知我是谁,那么劳烦你带路,我要上门拜会拜会你的师父。”他遵从师命将我引开,倪珂的下落便好探寻得多。我对眼前的人露出电压够劲儿的完美笑容,“尽管放心,我会先办正事,再后提亲。”

他冷哼一声,又阴回了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瘫脸,似乎并不打算作正经考虑。我火上浇油地再补一句,“哎呀,奴家的处子之身都让你破了,你自然不能翻脸无情始乱终弃吧。”

我把手伸向刺客握着的剑,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手上的皮肤,抚上他的剑鞘。对方一个恶寒往后退了一大步,仰起小脸对我怒目而视。清澈见底的瞳仁里充满了野生动物遭到性骚扰后意欲发飙的危险警告。

“我是对它说。”我指指他的剑,然后把伤口早已彻底愈合的手指头递给他看,口吻倍加无辜,“那时真的见红了。”

“我知道。可你再这么说话,我一样会宰了你。”对方恶声恶气地开口,“我师父行踪向来无定,早已不在此地。他留书一封说自己下了江南。我正打算前去与他回合。”

“那我与你同去。”虽说同一个目的并不表示需要同一个过程。大路条条,皆通罗马。但是放着捷径不走的人,那就是个和自己过不去的蠢蛋。

“凭什么?”对方扬起下巴,挑眉看我,一副“给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我们就此拜拜”的表情。真他妈要命的性感。

“想我如此玉树临风一妙人。若是一路伴你左右,可不是你身边一道流动的风景线?”

“你想多了。”

“长途漫漫寂寞无声,多个人给你讲笑话逗闷子总不算坏。如果你实在无趣得紧,我凭你打来任你骂。”

“不稀罕。”

“哎哎,别忘了,几日前我还救你一命。”这种半邀功半要挟的理由很下流,但是顾不得了。

“死不了。再说你大可以让我打上一掌,然后我也过一口真气给你。”

……

“这个怎么样?一路的开销全部我来。”杀手锏。再不灵就只能跟踪、偷窥,另作它谋了。

……

“成交。”

当“晓之以情”行不通的时候,“动之以‘利’”终究是攻无不克。我和他一起越墙而出,并肩前行几步,猛然惊醒,像只遭了电击的蚂蚱似地跳了起来,“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总不见得一直叫你‘刺客’吧。”

“随你。”

“那么‘宝贝儿’?”

“……季米。”

“什么?”

“四时为‘季’,五谷为‘米’。”他颇为不耐烦地哼唧一声,“季米。”

第5章

“这名字……”我皱了皱眉,眼见身前的季米神色有恙,赶忙换上嬉皮笑脸的神情拍起马屁。“四时和顺,五谷丰登。这名字当真好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