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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曲待谁欤(55)

座上觥筹交错,众人复又自若谈笑。不过些许时刻之后,听得下人来报,“世子妃到!”

众人循声望去,一刹满堂清静——跨门而来的女子素衣一袭朱粉未施,乌黑长发随意拢搅着斜垂于肩,仅插了一支银篦用以缀饰。然而纵使这般不谙妆扮,仍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眉眼秀雅绝伦精致若画,兼具云珠之艳,兰珠之俏,又宛然更胜一筹。

少年天子微微蹙眉,只觉这个女子些微眼熟,却道不出为何这份“眼熟”令他如此心绪不宁又不快。

“苑雅可是齐鲁第一美人!”简柏修满目傲色地望着妻子,俊秀的下巴高高昂起,扬声道,“不!苑雅乃天下第一美人!”

瞧见温商尧目不交睫地盯着跨门来的美人,简奕笑道:“苑雅,还不上前来替国公斟酒?!”

那名唤“苑雅”的女子点了点头,娉婷近前道,“臣妾参见国公——”

话还未完,竟被对方一把托起了下颌。

这堂堂首辅的一瞬神伤黯然,秋毫未落于简奕之眼。他扭过头去,与施淳相视一笑,似是在无声言语:我说这天下男子皆好色,纵是一朝首辅又如何?人言“温商尧不近女色”,原不过是比旁人挑剔些罢了。

倒全然未曾察觉自己的儿子拍案怒视,几欲将眶中眼眸爆瞪而出。

温商尧以不轻的力道掂着身前女子的下颌,自顾自地凝眸相视。而美人双眸娇怯低眉一笑,浑然便似那个他措笔绘作的女子,脱凡而来,活色生香。

“世子妃她……颇似温某的一位故人……”松手放开眼前美人,唇舌间的琼浆再无半分甘冽清香,徒剩丝丝苦味萦结于喉间。他抬手支于额前,连连摇头,轻声自言,“我醉了……定是我醉了……这世间如何有人会像她……”

他想起无数个斋中独坐的夜晚,自己凝眸相对高悬壁上的画中美人;也想起妻子朱氏病逝之前的哀婉之言,“你能待我这般好,便知你绝非无情之人……可惜你的‘情’全似那最美的谢娘洗了铅华,最擅画之人封了笔札……”那个温婉秀致的女子阖起眼眸,含恨离世,“我不怪你……只怪自己不是你愿调瑟画眉的那个她……”

多少痴狂往事一夕袭来。似濡湿的锦笺难以漆画墨书,一笔丹青,一笔玄黄,转眼涴成一片污浊;又似那梅天风雨淅淅浥浥,揾不尽,剪不断,遂成一地相思。

见施淳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简奕当即心领神会,对自己的儿媳暧昧笑道,“苑雅,你这就扶国公回房罢。”

“温……温……”杞昭见得温商尧被苑雅扶往了门外,方要起身去追,却被简奕按住了肩膀,大笑道:“国公不胜酒力便随他去了,皇上可得与微臣好好饮它一宿!”

苑雅扶着温商尧姗姗迈入东侧厢房,又将他小心扶于榻上。

倚于榻上的男子眼眸轻阖,气息安然沉稳,仿似已经入眠。

苑雅坐于榻边,借着踏窗而来的朦胧月色与徐徐摇映的微弱烛光窥看他的面庞。眉峰眼眶棱骨分明,唇缘不笑而微微带翘,因酒醉半酣而面色生绯,反将平日里的苍白病态掩去不少。以她的年纪当然不曾听过《温郎谣》,自然也未如云珠这般自幼倾慕于他。夫君简柏修算得上是人中无二的美男子,可她仍发觉,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便是那瘦损病容常带的三分憔悴,也好看得摄人,好看得入骨,好看得惊心。

一不留神便看他看得久了些。苑雅自知大为失态,赶忙站起了身。刚欲离去,忽被人牢牢握住了手腕。

温商尧睁开了眼睛,凝视她道,“你且留下。”

“承蒙国公宠待,苑雅感激不尽……只不过……苑雅已为人妇……”苑雅并不情愿,一面挣扎一面小声惊呼,“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国公——”

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拽落在怀里,修长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颌,“你唤我什么?”

指尖的皮肤细滑冰凉,全不似练武之人。美人的面颊渐渐染出深秋的霜叶之红,含羞答道:“国公……”

温商尧摇了摇头,“不对。”

“可苑雅听见,旁人都是这般称唤于你的……”

“你如何是旁人……”温商尧俯下眼睫,极致温柔地流连抚摩起美人脸庞,眼睛,唇角……深长眼睛泛出微红款款相视,氤氲含泪的缠绵深挚令人如何难以启齿拒绝。四眸相视下,她仿佛自这双天下独绝的眼睛里看见了当年那个西风白马、长剑飘袂的少年将军。苑雅恍然发现,男子的鬓角处竟刹那间无端端生出好些白发,清清楚楚,一眼分明。仿似根根冰丝弹指穿梭织络于他的双鬓,衬着这张瘦削俊美的脸庞,莫名教些些痛楚泛起于她的心苗。

温商尧俯身向苑雅靠去,一双刃似的唇封上了她的嘴唇。与简柏修的热烈、鲁莽截然不同,她从未想过男人的唇可以这般轻薄冰冷,也从未想过舌叶的缠卷可以这般温柔绸缪。

红绡帐暖,榻上的男女唇舌相接之后,复又化作交颈相拥,叠股相缠……一阵忽起的风灭了还未及跋的烛红,又将床头帷幔掀起阖拢。

第42章 吴钩碎斗鸿门宴(中)

杞昭不擅饮酒,才在简奕等人的撺掇下饮了几盅便觉头晕眼花,浑身上下骨酥肉软,动弹不得。见得眼前的酒盅又被斟了满,少年天子强咽下涌上喉间的酒嗝,连连摆手,“朕……朕不能喝……不能喝了……”还未言罢,即一头栽伏于案上。

施淳又对简奕使了个眼色,简奕勾起一个狎昵的笑,扬手一挥——那群且歌且舞的艳丽姬妾即一拥而上,似那稠密的花瓣环簇着花蕊一般,将少年天子连推带扯地拥往了屋外,又拥进了一间厢房。

熏炉内燃着几支香柱,细细调配了檀、麝、龙涎以及几味不可明言的稀贵香油,嗅来颇有催情功效。袅袅白雾浮起盘桓于帏帐之间,渗过层层薄纱与凸花锦缎,一股浓烈异香径自扑入鼻腔不止,更似要透入肌骨,侵入肺腑。杞昭被这香气撩拨得浑身燥热,抬手胡乱扯起自己的衣裳来。正当眼眸昏沉半开半阖之际,猝然看见一张粉白脂艳的女人脸迫近眼帘。

女人伸出一只酥软若无骨的手往他胯间探去,隔着亵裤擦弄起他的——胯间倏地腾起一股热流,沿着血管经脉奔涌全身,舒服得似要将他一并融化了去。

“你……你这是干什么?”从未涉足男女情事的少年天子吃了一吓,继而又绵软无力地推上对方一把,恍恍惚惚道,“朕不可学……学那昏君荒淫无度……若让他知道,定会生气……”

“若皇上担心国公动怒那大可不必。”那张粉白脂艳的女人脸浮起一个媚笑,娇声道,“国公他自己,这会儿怕是已经解衣就枕,正与世子妃云雨交好呢!”

岂知本已昏沉欲睡的少年天子一听此言竟一刹坐起,刚被撩拨得挺拔而起的也随之偃倒了去,杞昭挥了挥拳头,怒喝道,“你胡说!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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