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曲待谁欤(39)

瘦削肩膀不自禁地轻轻颤栗,震触遍及全身。

“此一曲已是移商变徵,只消王爷素手轻拂即可谱出盛世佳音……难道王爷宁似羝羊触藩,自我局陷于两难境地,却不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王爷何不细作一想,如若国公康复醒转,王爷与阮大人还能走往何处?”青衣男子稍顿了顿,摇头叹息道,“可怜,可叹。分明真命天子,到头来却是孤居深宫,啖西风萧瑟,悼桃花零谢,与晚蝉啭鸟伴至终老……”

那张久久波澜不兴的桃花面庞,终究生出了一种表情——似生死契阔之恸,似弓影浮杯之惧,更似一片狼藉。

“王爷若真是心如止水,大可趁此离宫契机,与阮大人逍遥遁去……如若不是……”自知火候已至,唐峤面色一敛,跪地叩首道,“草民拜见皇上!”

第29章 相思一寄白头吟(中)

杞晗与唐峤对坐饮茶,估摸候了半盏茶的功夫,阮辰嗣才推门而入。

“许是天生体弱耐不住这闷热天气,故而才会惊厥不起。”听他抒怀笑道,“已无大碍了。”

“瞧,这当代华佗、现世菩提可回来了!唐某尚有要事于身,也不好再作叨扰,这就向二位告辞了。”见他回了来,唐峤起身作了一礼,便向简阮二人拜别而去。

“你与唐先生分明初见,倒似故交。这般相聊甚欢、惺惺相惜,可曾觉得‘相见恨晚’?”

“这话听着倒酸。”杞晗冲其眨了眨眼,顽皮一笑,“大人若是心怀鲠刺,小王大可坦然以告,我二人这般‘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到底所为何事?”

“先生与王爷俱是谪仙之人,我等凡夫俗子自惭形秽,如何敢坐于二位之间。”阮辰嗣本欲玩笑,忽又敛起眉眼道,“若说‘相见恨晚’,我倒觉得大将军待王爷很是不同寻常,他强令圣上赦你出宫不说,更不拘你自由,任你率性往来……他为何待你……待你这般……”他自然知道温羽徵酷好美人的脾性,可若说美人,又哪有一人及得上眼前人。便是自己也无所察觉,这说出口的话里已然掺杂了些许陈醋的味儿。

“这话听着可更酸了。”笑意更显,杞晗轻咬着下唇埋下了脸。径自沉默半晌,方才又说,“辰嗣,既然你已挂冠而去,天子亦已恩准,何不你我就此一走了之,一叶轻舟管它飘零何处,只要能远离京师……好不好?”杞晗抬起脸,直直望着阮辰嗣的眼眸。突然伸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复又神色哀然地问出一声,“好不好?”

“于公,国公乃我大周骨肱不可或缺;于私,温阮两家世代交好,国公又为我最为钦佩之人……”阮辰嗣凝眉蹙目,摇了摇头道,“而今国公重伤在身,医者仁心……我何能缩手袖间自顾自地逍遥而去?”忽又作了飞扬神采,滔滔不绝于温商尧进位之后的桩桩举措一并道出。他自顾自说得兴起,只差抬手扳指来算如数家珍,好一会儿才发现杞晗一脸不知所想、神思空茫的模样。当即猛然截住话头,冲其温柔一笑道,“你且宽心,只消国公醒转,你我便可从此遁迹深山重岭之中,逍遥归隐……”

岂知话音未落,眼前之人竟似雨过桃花般滑下一行泪来。阮辰嗣见了一刹慌神,忙掂起他的脸颊道:“怎么了?这好端端的如何哭了?”

“只怕那时便迟了……”杞晗将阮辰嗣的手捏牢收入怀里,又将脸埋入对方怀中,以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重复,“便迟了……”

却说这温大将军擅作主张将佋王带离合卺宫,于庄府安排住下。庄义儒临时倒戈指证秦时如有营私谋反之意,方才逃过刑囚一劫。听得大将军吩咐,自然使出千般讨好解数招待于这府中贵客。

温羽徵议过朝中大臣奏本之后,也不急于回府,倒想起去庄府小坐一番。可还未近得庄府大门,便听属下回禀,“王爷不在府中。”

“哪里去了?”

“王爷与阮大人外出游玩去了,怕是不及天黑,不会回来。”

“又是和阮辰嗣?”见左右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温羽徵拧起两道剑眉,叱道,“我让你们护卫王爷安全,你们倒教他孤身在外!如若涉险不返,你们项上可曾多生出一个人头可以砍得?!”

“卑职分明记得,也是大将军让我等万不可叨扰王爷,做出令他不快意的事来。”几名戍卫兵将哪里知晓温大将军的怒气缘何而来,茫然瞠大眼目道,“大将军方才那话……莫不是要属下自此贴身相随?”

“……不是!”本想斥责左右将杞晗好生看管,可转念想起他十载被囚深宫难得自由,如何使他还能狠下心来命人跟随管束于他。横竖教他难以如愿,温羽徵只觉败兴,面上彰出显然愠色,掉头拂袖而去。

温阮两家是几辈子的故交,他实是太了解阮辰嗣的君子脾性与榆木脑袋,纵然一匹快马一艘快船备于他的身前,只消温商尧未曾醒来,他便不会离开京师。不曾担心为自己一手带出牢笼的佋王会不告而别,只是他与另一人这般亲近,莫名教他心生不快。

屡屡乘兴而去却是一划的败兴而回,心头郁结难舒,缓缓踱步回府。

不知不觉踱于后园,竟听得一阵细微哭声。温羽徵循声探访而去,便看见一个女子倚身于树下,一袭白衣飘然俏立,面容瞧不真切,却知身姿纤长袅娜,仿似仙子。

温羽徵抬手招来正于园中洒扫的一个下人,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将军近日繁忙久未入府故而不知,那是新来的婢子,玉壶。对国公的照料可谓无微不至。侍奉汤药必先亲自探试,更兼口对口的喂送……这丫头百好千好,独是性子太软,每一回出得国公卧房,必要哭上一番……”

“哦?”温羽徵微微蹙了眼眉,稍事一想,便朝那仍不断举帕拭泪的美人走了过去。

那美人仿似极是羞于见人,一见温大将军趋步而来立马慌张躲去。那等惊惶模样不禁叫人心生疑窦,温羽徵足尖点地一个纵身飞掠,不过眼眨便落于她的身前,抬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那纤纤细细的手腕被他拧得几乎折了去,白衣女子仰起脸来轻轻呼了声“痛”,温羽徵方才看清她的眉眼。

“云珠?”一刹松开了紧握的手,“如何是你?”

云珠眸中带泪两颊绯红,又埋下了脸,低声回话说听闻国公遇刺昏迷不醒,实是焦急万分,只得想出这个不是法子的法子,通融了管事之人冒名进得府里。

温羽徵因杞晗得来的不快意仍似阴云密布,听完云珠的辩解也未见缓转,仍阴着面孔冷冷说道,“大小姐金枝玉叶乃韦大人的掌上明珠,竟在我府中充作下人,岂非贻笑大方。倘使韦大人知晓也必生不悦,请大小姐听温某一劝,还是速速回府为好。”言罢即扬声召唤下人道,“还不快送韦大小姐回府!”

“将军,求将军成全!”一双杏眸泛起波澜泪光,云珠竟动身下跪道,“爹爹并不知晓此事,求将军就当作未曾见过云珠,容云珠陪于国公身旁吧!”

上一篇:无情物(原版) 下一篇:追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