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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物[自荐版](42)+番外

叶指挥使向来睡得浅,身边稍有动静,立马也睁了眼睛,春花面貌上嵌着一双点漆眸,难得不复往日冷清,灼灼如此。

知是对方“舍身”相救,寇边城心笑自己福气不错,本以为这一役后必死无疑,不成想反倒因祸得福、遇难成祥了,当下轻笑一声道:“劳烦大人受累了。”

“客气。”叶指挥使也不故作冷淡腔子,客气话是说的真客气。

“枯井之中,我曾料你不会救我。”

“你料错了。”

如此千里冰封一张煞气的脸,竟也能百伶百俐地与你针锋相对,寇边城又笑一声,轻轻靠过头去,与叶千琅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又颇觉困倦地阖上眼睛。

眼下伤重未愈,虽也贪恋着对方身子里的软腻与快活,到底没余力让他狠抽猛送,但只是这么轻揉慢挲,仍得了万倍于平日的快慰。

这份隐秘又亲密的滋味无关风与月,亦无关淫与欲,想来也只有一个情字可解。

此后数日狼角湖明面上相安无事,实则暗波汹涌,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思。

倒有一事令单小虎颇为不解,同是重伤之后合修大红莲华经,叶千琅瞧来已无大碍,闲来无事还能在廊前花间练练剑,观其手底闪烁的长剑与抖腕吐露的劲力,功力显是恢复了三成有余;而寇边城却无一丝复原迹象,手劲仍颇衰弱,一时使不了刀剑,他倒乐得这份难得的清净自在,每日不过提提笔、拨拨弦,这修身养性的功夫比他杀人的本事竟也不遑多让,大有名家风范。

按说当日叶千琅被一刀当胸而过,心脉尽损又断一臂,伤势之重,寇边城的内功修为还较叶千琅略胜一筹,断不该康复得如此之慢。

眼见叶千琅一日复原过一日,自己在师父眼里反倒没了地位,单小虎是既急又妒,本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再说,反正茶花埋尸实也风雅,但又委实害怕寇边城事后追究。自己师父的脾性不是不清楚,轻则惹虱子头上搔,诸多麻烦,重则……怕是小命难保。

桃夭一面呷着叶指挥使的飞醋,一面又暗替那位姓罗的傻子不值当,却偏偏没了往日里的伶俐劲儿,一点主意也拿不出来,倒是一向冷静自持的子持生出一计,说咱们动不得他叶千琅,难道世上就没人敢动他了吗?

这人指的便是鹿临川。

桃夭琢磨一晌方才拍掌称妙,这一着棋同不在单小虎的意想之中,细细一想倒也觉得可行,当即拍腿大笑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人说妇人之仁不可取,我倒说妇人之心最是毒辣阴损!”

借刀杀人固然是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单小虎倒也明白自己实则存了别的心思,回味起那夜种种温情,也不知那好看煞了的探花郎好是不好。

孤烟直上的塞外风光固然雄奇,到底令人耐不住千里无人迹的寂寞,直至从塞外入境关城,方似又回到了热闹人间。

鹿临川自藏地携藏僧一同归来,才听闻大宝法王舍利被盗,佛门诸派皆受震动,正欲联合缉拿盗宝之人。大宝法王舍利是自己与寇边城拼死送还的,鹿临川自不可能袖手旁观,及时赶去明来寺问了详细,可心里始终惦记的却是寇边城的住处空无一人,也不知他人去了哪里。

对于打小就在自己心坎上的这个人,分别这些时日,无时无刻不食无味,寝难眠,眼巴巴地念想着。

眼不睹车马如龙,耳不闻行人喧闹,鹿临川失魂也似的在街上游走,哪成想半路杀出一个单小虎,整一个刁徒泼皮调戏良家妇女也似,一下就将他惹恼了。

想起那日在妓寨里的百般耻辱,登时怒气更盛,一路提剑追杀过去,也没看出单小虎嘻嘻哈哈东突西窜,实则是把自己往什么地方引带,直到四下里越来越荒凉,才意识到事有蹊跷。

赶紧打住脚步,远远望见一个熟悉人影,近前一看方认出是叶千琅!

一时既惊又怖,脑中闪出万千念头,最荒唐莫过于信了地府里的阎罗包老见了这人世间的活阎王,竟也怕了他几分,不敢审不敢问,随随便便又给打发回去。

“探花郎,旧账来日再算不迟,今日你我还是先联手,将这叶千琅斩于剑下,可好?”单小虎也不知打哪里又冒出来,倒提一柄长刀,敛起平日里那份顽劣、稚气与没正经,摆出一张严肃面孔来倒真有几分英俊。

可鹿探花尚未开口,另一个声音倒替他答了一声:

“好。”

这一声“好”不是发自别人,却正发自叶千琅。

被桃夭以罗望坟冢所在诈出狼角湖,目下以一敌四,陷入重围,叶指挥使反倒眼中不惊,心中不怖,只见他凤目斜睨,长眉微挑,以玉白手指轻撩了撩散下的长发,素来吝于言笑的一张脸竟露出一丝极为古怪的笑容。

周遭突起妖风,无端端又阴恻恻,而这笑容绝非故作媚态,却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撩人与魅惑,熠熠艳丽尤甚映日桃花。

不消细想,鹿临川立时挺剑上前,一旁的单小虎竟自怯了几分,转念才想到自己这方人多势众,这姓叶的不过将将恢复三成功力,如卸了爪,丧了牙的虎豹,实无一战可能,于是又壮起胆子喝了一声:“你‘好’什么?!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本座正打算请探花郎小叙,探花郎今日不请自来,倒省了本座一番功夫,实是好得很。”指尖寒光捻动,目中透着一抹残酷谑色,叶千琅一反身处狼角湖时的平和之态,赫然还是那高不可攀、令人胆丧的人间杀器。

凤目一一扫过众人,一字一字清晰分明:“你们真以为本座伤重,仅有三成功力?你们真以为单凭你们几个,就能杀得了本座吗?”

第29章 (二十九)

芒种后,小暑前,又来了一场雨,锵锵敲打着屋檐,将一地血迹洗得淡了些。

按说西北偏少下雨,又值晋陕两地遭逢十年难见的大旱,这场突来的雨水便愈发显得古怪。

来不及换下染血的衣衫,叶千琅提着寇边城赠自己的那柄长剑跨进门内,见他正临窗画着一幅茶花美人图。

先看见花。

茶花层层丛丛,落笔轻且辣,设色淡且雅,工笔勾花的笔法颇具宋人的细腻情韵,而水墨写意处倒自成一派开阔意境。

再看见人。

画中美人一袭青衫,正手拈一朵茶花于月下轻嗅。嗅花的神态绝妙,唇边一抹浅笑似有还无。

外头的冰茶谢了多半,白皑皑飘零一片,而这画中茶花生意盎然,正是最好时辰。

叶千琅多看了那画中美人一眼,虽是女子不错,只是那双狭长冷峻的凤眼确是十分眼熟。

不禁想到自己初见这人写写画画还颇觉惊讶,原以为这双布着薄薄茧子的手只动刀,不握笔,倒忘了寇边城是纵横西北的响马头子,而贺雪雎却是自幼研习文韬武略的将门公子,若不是徒遭灭门之祸,想来也是轻裘白马,琴棋书画,风雅惯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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