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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3)

林格说:“我想做直播。”

龙娇:“格格,正经点。”

“我就是想做直播,挺正经了,”林格说,“哎呀,妈,我就想找份约束没那么大、不用整天做办公室的工作。”

林臣儒苦口婆心:“可你这份工作说出去不好听,而且,你现在还年轻,不知道工作稳定的重要性。万一以后直播没落了,或者你那账号被平台封了,你怎么办?”

林格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呗。”

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不动林誉之递来的那个,好似不存在。

她笑眯眯,语调轻快:“趁着年轻多攒点钱,早日实现财富自由,我也能早早退休陪着你们,多好啊。”

林誉之温和地劝:“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林格有兴趣最重要,她有天赋,工作开心,这就够了。”

林臣儒摇头:“你们啊,还是太年轻。”

这一声莫可奈何的妥协是这个话题的结束,一转眼,龙娇又问,林誉之现在交女朋友了吗?有没有喜欢的人?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林格对此不发一言,她今晚的话很少,就像今天吃的不是大年三十团圆饭,而是一场即将分道扬镳的杀青戏。

锅里煨的乌鸡汤好了,林誉之起身去盛。

递给林格的时候,不慎触碰到她指尖。

林格微凉的指腹覆盖在他滚烫的手指上,只触了两秒,好似漫天大雪的平原上点燃一桩木屋。

林格停顿一下,说了声谢谢。

林誉之面色如常地说不用谢。

他们表现得十分平静,平静到那些背着父母偷偷接吻、热切交缠的往事似乎从不存在。

林格低头,捧着碗里微微荡开波纹的鸡汤喝了一口,余光瞥见坐在她旁侧的林誉之,一双青筋凸起的手自然地交叠在一起。

这是意料之外的一场年夜饭,又如大多数家庭版的年三十归于平静。

林誉之离开时,龙娇挽留了几次,都被拒绝了。

林誉之微笑着说初三再来看他们,林臣儒说行啊,到时候咱爷俩好好地喝一杯。

林臣儒是真的把他当亲儿子看待,尽管毫无血缘。

林格没细听,也没细看。

她甚至都没去记今天林誉之羊绒衫下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衬衫。

只在夜里入睡前,听林臣儒感叹,果然兄妹是年纪越大越生疏的,以前誉之和格格那么亲近,现在也疏远了。

龙娇不以为然:“不挺好的吗?哪有人长这么大还黏黏糊糊的——不像话。”

林格关掉房间的灯。

她在初二晚上就回京了,和爸妈的说辞是公司那边有事要处理。

事实上,经纪人回家过年,联系不上,林格自己在租来的房子里闷头睡了一整个初三,在大年初四这天出发去看牙。

她的牙齿状况天生不好,倒不是爱吃糖,只是单纯的基因问题。

林格初中时就去补了第一颗牙——她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的状况,冷冰冰的、呲出泛苦水的银色机械,滋滋狂叫、疯狂打磨牙齿的钻头,稍有不慎,触碰到牙神经,撕心裂肺还揉不到的痛。

林格对那种机器有着强烈的阴影,包括全程冷漠的牙医;刚补完牙后的她从牙椅上下来,一脸生理性的眼泪,林誉之耐心地用湿巾擦掉她眼下的泪,一边低声哄她,说长痛不如短痛。

是的,长痛不如短痛。

林誉之按住她的月退,额上满是克制的热汗时,也这么哄着她。

后面提分手,漫天大雪,林格同样如此告诉林誉之。

林格洗干净脸,没化妆,漱口后又用了一支漱口水,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牙齿,隐隐能看出它的颜色和周围牙齿不同。

初中时补牙时用的材质不是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也出了问题。从三个月前就隐隐约约有些作痛,朋友在过年前刚补了牙,极力称赞那个医生的好手艺,便推荐给了林格。

不是公立医院,是近几年势头颇盛的一家医疗集团开设的私立医院。

林格昨天晚上就成功预约医生,可惜今天出些状况,她随引导的护士在休息室等了一阵,喝了两杯茶,才听护士一脸抱歉地说,那个医生今天堵车堵在路上,大约还是七十分钟才能到。

不过今天还有一位医生在,他现在也有时间,如果林格想现在就开始治疗的话,可以更换医生。

林格在等待这件事上向来没有耐心,点头答应。

都是同一个医院的,医术差异应当不会很大。

林格在护士的引导下进了操作室,这里和公立医院不同,病人接受治疗的牙椅都是单独的房间,一个房间一个。医生还没到,林格坐在牙椅上,依靠着椅背垫,安静等待。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林格扭脸,看到门口站着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一丝不苟地穿着白色医疗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正往修长的手上套手套。男人手掌大,白色的乳胶手套被他手指撑得无一丝余地,完整吻合地贴在他手掌之上,遮盖住那些鲜明的青筋血管。

沉默地戴好手套后,他终于走来,站在林格的右侧,示意助手帮忙调整椅背。

他胸口铭牌上,“林誉之”三个字鲜明深刻。

灯光大亮,林誉之的脸在灯照耀不到的地方,口罩挡住他所有的表情,只露出一双不辨情绪的眼睛。

他说:“张开。”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第3章 牙齿 重要

林格的第一颗坏牙,出现在林誉之“入侵”家中的第六个月。

倘若追溯源头,在半年前的林誉之第一次踏入家门时,它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那时候的林格尚处于青春发育期,营养充足,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暑假里在乡下爷爷奶奶家疯玩得来小麦色的皮肤,经常性地冒出大红痘。

距离开学不足一周,妈妈龙娇风风火火地冲进乡下爷爷家,林格以为是自己偷摘邻居家桃东窗事发,刚把被毛毛虫蛰到的手背在身后,就被龙娇用力一手抓住,直直拉到面前,像一面盾牌。

“这日子没办法过了,”龙娇对着赶来的奶奶哭诉,哭到奶奶手里的豆角都不知所措地垂下,“老林他给人当司机,一年能挣几个钱啊?勉强养活我和格格就够了,他现在又往家里领了一个半大小子,也要上高中……”

灰头土脸的林格,在回家的路上才弄清楚妈妈这样不顾颜面哭诉的前因后果。

爸爸林臣儒今天忽然往家领回了一个男孩。

北方过来的,比林格还大五岁,说是远房亲戚,妈妈意外没了,林臣儒看他可怜,决定让他在自己家这里暂时住着。

等高考结束,上了大学,能自立了,就放他走。

这个男孩也姓林,林誉之。

听起来就像她的哥哥。

“放?往哪儿放?”龙娇尖叫,完全不给爸爸面子,连表面上的礼貌都不愿伪装,“你疯了?我一个月拿多少钱你赚多少钱?看看我们格格,你的亲闺女,我们能养活一个孩子就不错了,你还想再来一个?你家在那边哪里有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