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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68)+番外

周良立时反对,“夜探敌营过于冒险,还请佥事重新斟酌。”

崔骥征淡淡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任何人不敢不想去,皆可提出,我不强求。”

至于平安回京之后,会否秋后算账,他可就难以保证了。

“既然如此,我要追随佥事!”周良拱手,压低声音,“不然我回去怎么和表姑交待?”

崔骥征冷冷看他一眼,“既在办差事,便有国无家,不允。”

其余人见他心意已定,也都拱手领命。

“此番若有差池,诸位妻儿老小我自会照料,就算我不幸身殒,亦可寻我父兄,而若能功成,诸位的前程未可限量,”崔骥征慢慢看过每一个人的脸,“兄弟们珍重,我等着给诸位请功的那日!”

因雨势实在太大,不论是叛军还是守军都无意再战,纷纷挂出免战牌,各自休息。

朱厚炜却不放心,简单用了晚膳便照例登上城楼值守,王府属僚只留了巴图鲁在身侧。

“殿下,雨太大,不如还是找个地方避避吧?”巴图鲁为朱厚炜将蓑衣系好。

朱厚炜眯着眼看着城下一片漆黑,“你真的觉得敌人没有可能偷袭?”

“这么黑,恐怕……”巴图鲁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

朱厚炜淡淡道:“以后再教你个词,叫做底线思维。现在你去通知都指挥使,速速调兵前来!”

固守古城月余,好不容易能好好歇息一晚,想不到蔚王还是如此残酷无情地把人全都叫了过来,还得冒着大雨接着守城。不管先前对那流言相信了几分,将士们看着朱厚炜的眼神很有些不善。

都指挥使叫祝扬,传闻是江彬的党羽,平日倔傲得很,今日脾气上来,对朱厚炜也不甚客气,“殿下打小吃着鲍参翅肚、燕窝灵芝养大的,玉体强健,咱们都是肉体凡胎比不得。”

朱厚炜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指着城下道:“你们可觉得古怪?”

“今日休战,自然……”祝指挥使出身宣府,也非寻常酒囊饭袋,这么一看倒也看出几分蹊跷。

“就算休战,总要生火烧饭,总有士卒要巡逻吧?”雨势太大,朱厚炜干脆摘了斗笠,“越是下雨,越需生火照明取暖,可这么多军帐甚至包括主帐都漆黑一片,越发有猫腻了。”

祝扬定睛一看,有如醍醐灌顶,“贼人想学李愬取蔡州!不过雨这么大,弓箭肯定是废了,城墙湿滑也不易攻城,恐怕他们是想趁防守薄弱,派一两人攀爬上城墙,直接打开城门。”

朱厚炜倒是正眼看了他好几眼,“英雄所见略同。”

此时祝扬出了一身冷汗,虽不知敌军是否会偷袭,但只要有哪怕一个人乘虚而入,对衡州城都是灭顶之灾,“五人一组,死守城墙。其余人在城楼内歇息,一个时辰一轮!”

朱厚炜点头,“我正好带了四个护卫,算作一组。”

祝扬也未与他客气,真的点了他们去守西门。

“对殿下如此无礼,这祝大人也太张狂。”一个护卫忍不住低声抱怨。

巴图鲁低声斥道:“慎言。”

朱厚炜赞许地拍了拍巴图鲁的肩,“大家都省点力气吧,互相留意着点,别瞌睡过去、误了大事。”

因有雨水浸透,身上的甲胄更重,再加上盖在上头的蓑衣,压得人喘不过气,朱厚炜干脆将斗笠蓑衣都除了,只着薄甲站在城上。

前世熬通宵,多半是为了开会赶材料,像今日这般干站着的从未有过。一开始还好,越往后越觉得困倦,到了后来,即使电闪雷鸣、大雨如注,也丝毫驱走不了睡意,甚至有士卒撑着兵器直直地站着睡去。

朱厚炜这几日早已饥寒交迫到麻木,甚至觉得昏睡过去就要长眠,便时不时咬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眼看着还有一刻半刻便要轮岗,可回王府好生睡上一觉,他却陡然听闻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所有的困意霎时消散不见,朱厚炜赶紧推了推其他兵士,其余人仍在懵懂,他便自己走到城墙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

果然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抓住城墙青砖,紧接着一个人半边身子攀上城墙,和朱厚炜打了个照面,张牙舞爪地举刀冲了上来。

朱厚炜下意识地拔剑相迎,趁着他没站稳一剑刺中他的咽喉。

我从未这么近地杀过一个人。

血喷溅到朱厚炜面上时,他忍不住想。

第十三章

朱厚炜已经不知在城墙上待了多久,只知叛军犹如野火燎原一般,好似无穷无尽,似乎偷袭失败反而点燃了他们的斗志,一瞬之间都变得悍不畏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取得蔚王的人头。

这五六日他都未回蔚王府,而是和守城官兵吃住在一起,甚至连自己府上的马匹都牵出来宰杀了充作军粮。

不可否认,朱厚炜是想着如果此劫难过,最起码要在史书上留下一句“城破之时蔚王宁死不降”的美名吧?更何况,如果和他猜想一样,衡州城被围本就是宁王和兴王府做的交易,那么此事因己而起,这些军民因自己受累,自己更不能袖手旁观,只能死战到底。

“殿下,”计宗道被人搀扶着过来,避开耳目压低声音道,“城内的粮草最多还可支撑两三日。”

朱厚炜点了点头,并无半分惊愕。

见他神色淡淡,计宗道紧咬牙关道:“殿下放心,不到最后一刻,衡州上下绝不会轻易放弃,眼下还有一线生机,殿下不如赶紧出城吧!只求日后殿下直面天颜,记得告诉圣上我衡州上下浴血奋战、为朝廷殒身不恤的一片赤诚!”

说罢,计宗道已是泣不成声。

朱厚炜缓缓道:“只可惜,哪怕到了最后一刻,寡人也不会放弃。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衡州之情之景,确实应当让朝廷知晓。这两日,我会向朝廷拟一个陈情表,你们知府衙门还有三使也酌情吧。”

“能和殿下同生共死,宗道之幸。”计宗道勉力做了个揖。

朱厚炜也回了礼,轻声道:“尽人事,听天命,你我问心无愧也便是了。”

晚间,朱厚炜难得回到蔚王府,端坐在案前拟陈情表,王府属僚们聚在堂下,人人面上均是惶然到了极点的木然,别有一番肃穆。

哪怕是武侯都有“临表涕零,不知所言”的感慨,朱厚炜在撰写陈情表时,思路却是难得的清晰,仿佛前世今生自己想说的概括起来也不过那么寥寥几句——望皇兄和母后福寿康宁,莫为自己哀恸,望皇兄亲贤臣、远小人,勤政爱民、建功立业,让大明光耀千秋……

作为蔚王,该说的都已说尽,作为朱厚炜……

这些年留给亲朋的物什不少,足够他们追忆自己,留给他们的肺腑之言却也不多,也足够他们走出阴霾、将失去自己的苦痛忘记。

至于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心事,也终将随着肉、体的消亡一同埋葬于暗无天日的幽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