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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12)+番外

朱厚炜已冻得麻木,就未来得及推却,只觉那袄子上的热度隔着中衣一直晤到胸口,“你快回吧,赶紧上车,别受了风寒。”

崔骥征一步两回头地走了,朱厚炜却依旧跪在那里,像是一棵风雪中亦绝不弯折的青松。

乾清宫内点着上好无味的银丝炭,朱祐樘正捧着一个宣德炉看着朱厚炜递上的折子,神色莫辨,“他还是不肯走?”

高凤点头,“是。”

朱祐樘叹道:“好大的气性,却让朕为难至此。”

高凤踌躇着是否要出言进谏,却听太监李广在外报曰:“陛下,娘娘涕泣连连,险些昏厥过去,可见哀毁伤身啊!”

朱祐樘大惊,“摆驾!”

乾清宫朱门大开,从里头直接抬出软轿,匆匆忙忙地向坤宁宫而去。

朱厚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软轿行远,他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为何那些宫女要勒死嘉靖皇帝了。

“弟弟,你惹了大祸了。”太子的仪仗摇摇摆摆地停了下来,朱厚照焦急不堪地从轿子里下来,“那个何鼎公公下狱后,外头又有朝臣联名要参舅舅,娘已经被你气病了!”

朱厚炜一双漆黑的目看着他,“秽乱后宫,横行乡里,草菅人命,这些都是小事么?我听闻从前他还偷戴陛下的冠帽,这也是小事么?”

朱厚照本身与这两个舅舅也不甚亲善,那日出去也是难得一次,若不是崔骥征随行,还不知要被勾着作出多少荒唐事,留下多少把柄,如今被朱厚炜一说,转念一想,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除了皇帝没人可以受用的,如今这张延龄可不是偷戴了皇帝的帽子、还睡了皇帝的女人?这天下到底是姓朱还是姓张?

见朱厚照沉吟不语,朱厚炜跪行过去,抱着他腿,“哥哥,此番我自知得罪娘娘,亦失圣心。我与国舅有云泥之别,若想让他认罪,犹如痴人说梦、蜉蝣撼树,我亦不敢妄想。可不论是晏清还是何鼎,他二人实属无辜,还请哥哥救他们!”

朱厚照日后虽称得上骄奢淫逸,可基本道理且一贯是懂的,有时只是装作不懂,如今看到从小疼爱的弟弟跪在雪中,明明是宫里大宫女被奸、淫的苦主,却仿佛是他十恶不赦、闯下天大祸事一般的狼狈。

他与自己一母所生,他日亦是亲王之尊,可在张氏兄弟面前,却以泥淖和蜉蝣自比……

偏偏他们心中都有数,此番朱厚炜绝无可能善了。

朱厚照本想再关怀一二,却见他穿得厚实,仿佛还多加了件崔骥征的袄子,也便放下心来,急匆匆地往坤宁宫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炜已经半趴在雪地上,苦中作乐地在脑中背着沁园春雪,当他刚背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时,一直守着的巴图鲁推了推他。

他睁开已被雪水糊住的双眼,隐隐约约看到高凤带着一行人往这边来,想来是有旨意,便咬了咬牙,勉力跪直身子。

高凤看着这小殿下冻得脸色发青,嘴唇也被自己咬出血痕,眼神却不闪不避,不由得想起当年张皇后让自己为他挑内侍的场景,短短几年,怎么就物是人非了呢?

可惜这个宫廷任何的悲悯和同情都会成为捅向自己心口的利剑,这个道理小殿下过了今日,兴许也会明白。

“老奴是来宣旨的,圣上有口谕。”

朱厚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有记档明旨,白纸黑字地记着诸如不忠不孝这类的话,自己本就不光明的前途将会一片黑暗。

朱祐樘的口气极重,无非就是说朱厚炜受小人挑拨、事母不恭、为私怨毁伤身体以威逼君父云云,最后的处置则是——“禁足一月,罚抄孝经百遍,若无宣召,不必往坤宁宫请安”。

朱厚炜垂下眼睑,自己这个亲妈是彻底舍弃自己了,“臣领旨。”

巴图鲁来扶,他却挥开,定定地看着高凤,“敢问国舅如何处置,是何章程?”

高凤也不意外,二殿下之所以跪在这,本就是为了讨一个说法,没有达到目的,如何能罢休?

“国舅罚俸一月,并应允可将晏清姑娘接出宫作为侍妾。”

朱厚炜阖了阖眼,“何鼎公公呢?”

许是没想到小殿下还惦记着一个太监,高凤讶异道:“陛下并无交待。”

“多谢公公。”

朱厚炜伸手给巴图鲁,被他拽着起身,只觉双膝犹如针刺一般,知是伤到了,试着走了一步,恍若刀尖起舞,心知不能勉强,便对巴图鲁道:“我不能在乾清宫门口乘轿,劳烦你背我。”

巴图鲁二话不说,将他轻轻负于背上,又有宫人为他们撑伞。

高凤立于原地,看着撷芳殿一行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

历史上,张国舅就是恶贯满盈,头戴御帽,□□宫女,强占民田(甚至包括周太后亲弟弟的田地),欺压百姓,这些事都干了,但是孝宗百般纵容,就是无事。当时刑部侍郎李东阳弹劾二张,还被孝宗下了诏狱,张皇后还让孝宗处死他,幸好孝宗最后没答应…… 但这个何鼎就是被孝宗下令杀掉的,他还是有军功的太监……

武宗非常厌恶这两个舅舅,但是张太后在的时候,一直就是不敢下手,一直到张太后死了,嘉靖20年才将小张砍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我对张皇后的印象一直很差,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爱情背后,是一个践踏人命、法治和尊严的家族,不管是对奴仆、草民还是士大夫

第六章

朱厚炜也是肉体凡胎,并非铁打身躯,此番尘埃落定,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猛地卸下,困顿寒冷疼痛一同侵袭过来,刚趴到巴图鲁背上便沉沉睡去。

待他醒转过来,仿佛又已过去一日,万万没想到崔骥征竟然伏在他的床边。

“你怎么来了?”朱厚炜的声音哑得可怕。

崔骥征苦笑,“先前我担心你,又惦念着撷芳殿这边,就没回府,结果就看到你被人抬过来,紧接着殿门就被封了。哪里晓得这次禁足竟然做的这么绝。”

朱厚炜蹙眉,“荒唐!是我被禁足,又不是你被禁足,断没有不让你出去的道理。”

崔骥征并未作答,而是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见烧退了才放下心来,随即又有些犹豫地看一旁的丘聚,“我来?”

朱厚炜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发觉室内只有寥寥几人,巴图鲁低着头,丘聚眼神游移,嘴唇蠕动。

“到底怎么了?”朱厚炜面沉如水。

崔骥征坐到他身侧抵住他,又抓住了他的手,“待会可能就有人抬她走了。”

朱厚炜猝然起身,“我要去看他。”

“殿下,这于礼不合!”

“殿下,这不祥不吉啊!”

朱厚炜眼眶赤红,“依宫中惯例,寻常宫女尽数焚化,她养我长大、因我而死,你们都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么!”

他平素惯来冷静自持、鲜少情绪外露,就是熟稔如崔骥征也从未见过他失态至此,比如此刻,二人交握的手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