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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死当涂(完整精修版)(17)+番外

但顾遥出道多年,依然百毒不侵,一切绯闻到他这儿自动绝缘。他的无名指上戴着结婚戒指,他每夺影帝时必然感谢自己的太太……外头对此一直诸多猜测,有传他太太是他戏剧学院的学妹,也有传是个家境颇优的圈外人,但这么些年传言仍是传言,顾遥一直对他的家庭保护得很好,从未让他的妻子走进过公众的视野。

灶上在煮保肝养肝的中药,老袁伏在灯下算账,我一边在网上瞎逛,一边以耳代目,关注范小离与顾遥的互动。

自打老袁有了那份看大门的工作,每天晚上就多了一门功课——他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儿,上头详细记录着每天来小区里停车的车主与车辆,回家以后就将每一笔停车费算得清清楚楚,再用报纸细心包好,等着第二天上交。

我存心跟他开玩笑,说:“哟,大叔您可捡着好活计了呀!每天揩油两三笔,积少成多,慢慢就有自己的小金库啦。”

哪知老袁这人一点玩笑开不得,立马作色,正儿八经教育我,人活一根脊梁骨,顶天立地,不可做贼。

“您老得了嘿,我就随口一叨叨,不要上纲上线。”

“这是做人的大问题,叨叨也不行。”老袁扶了一把他的老花镜,抖着手,按着计算器。

范小离亲哥这角色让我特别入戏,时不时就要上网搜一搜她的名字,瞎操我的一颗心——我操心镜头把她拍得不美耽误前景,又操心镜头把她拍得太美会遭狼惦记;我操心网上的人骂她措辞难听,更操心网上的人不骂她,失了关注度。

然而最近也不知怎么,我除了在网上替范小离横扫千军,总忍不住要顺道瞧瞧黎翘的新闻。

果不其然,节目里出现了顾遥,网上言论必有黎翘。有个网民发了贴,标题哗众取宠,内容也极不客气,说顾遥比黎翘强出了千里远,说顾遥真,黎翘装;说顾遥亲民,黎翘高冷;说顾遥四摘极具分量的影帝头衔,黎翘至今在电影奖项上颗粒无收……

这帖子看得我心生恶火,立即荷唇枪,实舌弹,恨不得把那家伙的祖坟都骂垮了去。

键盘被我的怒火敲击得噼啪直响,最后还是删了。

想了想,算了,不给那位爷招黑了罢。

转头去看电视,正逢顾遥以拥抱安慰一个刚被淘汰的女孩,我不由慨然,顾遥真挺英俊的,他的英俊带着一脉温柔与赤诚,招人亲近,令人享受,和黎翘那种拒人千里的范儿截然不同。

被淘汰的女孩哭个没完,诉说自己身世悲苦,能走到今天格外艰辛。

“哎,袁国超,你说这个叫艾雪的姑娘不去拍戏多可惜,网上早扒了她是外围,她这会儿哭得倒挺真嘿!”我跟老袁八卦。

“外围是什么?”老袁问我。

“就是那种特实诚特欲望的姑娘,找对象不看品行,不论美丑,只要给钱,就跟你走。”

我说得特别通俗,可老袁还是没听懂。他也回头看了一眼电视,然后又埋头于他的账本儿,胡乱应付我说:“这丫头看着还不到十八岁吧,已经有对象了啊……”

“不是找对象,就是鸡,鸡你懂吗?你老兵退役那么些年,守着一杆枪也没用武之地,等你儿子再有点钱,就给你找一个这样的,你干得动就真刀真枪跟她干,干不动就捏捏她粉白的小手,跟她唠唠……”

门外头突然传来小离他妈那高亢尖锐的喊声,打断了我跟我爸的哲学探讨:“你谁啊?找谁啊?”

紧接着,我便听见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我是王雪璟,范小离的舞蹈老师。”

第十三章 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下)

老娘皮来找范小离。

范小离家与我家也就一个转身的距离,我没开门,只是隔着一袭帘子隔着的铁门往外头张望。

外头的女人穿得也雅也艳,一身尽显袅娜的仿青花瓷中式套裙,还罩着一件猩红色的披肩;外头的女人素面朝天,下巴颏儿以舞者的姿态微微抬起,秀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这让她看上去不太像王祖贤了,反倒有点像上了年纪以后的胡茵梦——

然而无论是美人迟暮还是亲人相见不相识,都是这世上最值得人断肠的事儿。

她始终不肯原谅我当年放弃了舞蹈。

我爸病情稳定以后,我的手头一下宽裕不少。俗话说仓禀不实,腰杆不直,就像每一个一有钱就惦记女人的男人一样,我也决定去找女人。

我去找了老娘皮。

老娘皮有个毛病,一遇见跳舞的好苗子就会不计回报地下狠功夫栽培,待大袁如此,待我如此,待范小离也是如此,因此这些年越过越清贫,民营艺术团难以为继关了门,自己也越搬越偏远。

去她现在住的地方必要穿过一个农贸市场,我送范小离去过两次,每次都止步于农贸市场前,没去探望一眼。

买了蜂皇浆和车厘子,还在礼盒里塞了一只两千块钱的信封。市场外窄内宽,空间很大,我路过一个卖鱼的摊儿,见大若浴缸的红色塑料盆前,鱼贩那挂着鼻涕的小儿子正掰碎了手里的面包喂鱼。与之相隔不去两米的地方,又见一只活鸭被提溜着脖子压上断头台,一个柴瘦柴瘦的小伙儿手挥阎王刀,在一位膀大腰圆的男客面前,干脆利落送之归西。

空气里异味弥漫,这样的气味我不陌生,我也曾每天笑看鸡飞鸭跳,笑闻鸡鸣鸭唱,笑对鸡毛鸭屎,可我万想不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娘皮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她家在二楼,我在大门外站了半晌,迟迟没敢摁响门铃。

倘使我罢孝悌、摒忠信、废礼义、黜廉耻,把一颗心操练得狠硬如磐,把这世间的坏事全做绝了,我还是看不得老娘皮那双眼睛。

正巧楼上有人下来取报纸。一个面目凶煞的中年男人,穿着裤衩,趿着拖鞋,打量了我一眼,劈头盖脸呵斥我,见你在这儿鬼鬼祟祟杵老半天了,你到底找谁?

我一下子心慌,王老师……住不住这儿?

王老师啊,王老师一直教我女儿跳舞,也不收钱,她人特别好,气质也特别好……男人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凶煞的面容也顿时和蔼起来,他说,王老师一直夸我女儿有舞蹈天分,她说艺术改变命运,鸡窝里也能舞出一只金凤凰……

面对一个父亲为女儿描绘的锦绣人生,我稍稍宽了心,把东西交给他,简单唠两句,走了。

还没走出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一回头,发现我送去的东西就躺在离我没几米远的地方,蜂皇浆砸碎了,车厘子砸烂了,里头那只信封纹丝不动。

我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口,老娘皮已不在那里。

我捡回送不出去的两千块钱,将黏稠一地的蜂皇浆扔进垃圾箱,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一边看窗外边的车与人,一边往嘴里塞车厘子。

比鸽子蛋大的车厘子泡了蜜,齁甜齁甜。

她始终不肯原谅我当年放弃了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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