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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未识君(出书版)(40)+番外

作者: 尘印/千觞 阅读记录

小小年纪,已将家中老仆哄得服服帖帖,长大了,更不知道是如何阴险恶毒的人物……我盯著他的背影,眼前浮起的,却是安王那双轻蔑讥笑的眼眸。

陡然间,所有的积怨和憎恨争先恐後涌进脑海,我悄然起身,慢慢朝他走去。

他已经对蜻蜓失去了兴趣,转而趴在池塘边看鱼儿游动嬉戏。

池水并不深,但要淹死个四五岁的孩子,绰绰有余。

我已走到他背後,伸出了手臂,想将他推入池塘,他却猛地转身,笑著攀住我的胳膊,雀跃不已:「爹,升儿早看见爹的影子了!爹爹你是不是想陪升儿玩?」

我彻底怔住──我还是首次听到他唤我「爹爹」。只因这几年中,我从未接近他,甚至不愿在任何场合看到他。

他长得更像孔家千金多些,俊俏如金童,看见我呆呆地不出声,他撅起了小嘴,来回摇我的手。「爹爹坏,一直都不跟升儿说话,从来也不抱我。爹,今天你就抱一抱升儿,好不好,爹爹!升儿很乖的,爹爹……」

我听著他一口一个爹爹地哀求,心底某个地方也在一点点地融化。记忆里,我幼时也曾如他,缠著父亲撒娇。那时的我,无忧无虑,浑不知将来……

「爹爹,你怎麽流眼泪了?是不是有沙子跑眼睛里了?升儿帮爹爹吹吹。」他紧张地拉低我,又吃力地踮起脚,想替我吹去眼角莫名渗出的泪水。

我阻止了他,抱起他的刹那,他的体温令我一直空荡荡的心中忽然踏实了许多。

我无处排解的仇恨,不该在他身上延续。他只是升儿,我虞玉郎的孩子。

恨意,有时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难以解开。当我决定忘却升儿的身世,真正把他当做我的儿子看待後,我的生活蓦然变得丰富起来。

升儿真的是个懂事又讨人喜欢的孩子,每天都黏著我,要我陪他玩耍。我每每累出一身汗,他却依旧精力十足。偶尔看到我确实累了,他也会乖乖地安静下来,拿小手为我抹汗。

已经失落许久的轻松感觉,慢慢回到我身上。和升儿一起的时候,我终於又会开心地笑。

我真希望这平静安乐的日子永远不被打断,然而命里该来的,终究要来。

太子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安王与孔家千金的私情,知道升儿其实是安王的骨肉,决意斩草除根,派人来我府里搜捕升儿。

这消息,是我安插在东宫的耳目偷偷告知我的。在为太子铲除安王之前,我就暗中布下了这步棋。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尤其是在太子身边当了几年近侍的我,更清楚太子那看似温厚无害的外表下,藏著的心计,绝不比安王逊色。

换作从前,我或许会交出升儿以图自保,但如今,任何人也别想伤害我的升儿。我已经失去了流衣,不能再连升儿也失去……

我重赏了耳目,又将府里仆役悉数遣散,然後趁夜放起一把大火,抱著犹在梦乡的升儿离开了京城。

前路沈黑漫长,我不知道究竟何处是我驻足之地,可为了升儿,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他可以让我安心放手的那一天……

第12章 番外 风流账之隋棠

我姓隋,单名一个棠字。许多人第一次见到我名字,都误以为我是个女孩儿。

等我五岁那年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明白海棠花的棠与大唐盛世的唐有天壤之别後,我不满地质问老爹为何给我起了个如此不够威风的名字。

我那身为湘西风雷五行堂堂主的老爹笑眯眯地回忆道:「当年你娘怀著你的时候啊,吃什麽也不对胃口,就好她那手帕交金夫人做的海棠糕,百吃不厌呐。你娘本来想叫你海棠的,我说三个字的名儿喊起来多麻烦,就叫隋棠好了。」

边上几个丫头听著,都掩起嘴偷笑。我气呼呼地抗议:「我不喜欢这名字,我要改名!」

娘一直在嗑瓜子,这时把杏眼一瞪,「你这孩子真不懂事!爹娘起的名儿,你能随便改吗?不准改!」

我最怕娘发火,扁了扁嘴,哭著就往外跑。

老爹小声埋怨娘:「师妹,有话好好说嘛!你瞧你把孩子吓的。」

「嗨──我管教儿子,你不帮我,还反过来说我,想造反了你啊!」娘揪住老爹的胡子大发雌威,听到老爹连声求饶才松手,得意地道:「养儿不教,父母之过,就得对咱们儿子严厉点。他长大成人,自然知道咱们的苦心了。何况我还给他订了门娃娃亲,金夫人家那小闺女现在就是个美人胎子,将来准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女承母业,肯定也能做一手上好的海棠糕,儿子到时谢我还来不及呢!」

我捂紧了耳朵──我才不要娶个会做海棠糕的老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哪天睡觉里说梦话漏了口风,娘开始隔三岔五请金夫人带著女儿上门游玩,还故意让我和那小丫头两个人待在一块。「儿子啊,人家玲珑是客,你要好好照顾玲珑妹子。」

娘撂下一句,就和金夫人偷笑著走开了。我转身看著那个小脸胖嘟嘟,鼻下还拖著两条青龙的「美人胎子」,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在被玲珑小跟屁虫纠缠了半年之久後,我终於听到了好消息。金夫人举家要北上去关外营生,没十年八载的,不会回来。

最好永远都别回来。等爹娘送别了金夫人全家,我欢呼雀跃,拿起弹弓木剑去找堂里同龄的夥伴玩耍。

舞刀弄枪,才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十七岁时,我已经在湘西一带武林中打出了名气。老爹和娘老怀欣慰,都说我没给他俩丢脸。两人一琢磨,便在我十八岁生辰那天把堂主的位子丢给了我,双双云游四海去了。

我於是成为风雷五行堂最年轻的一任堂主,带著我那帮同样年少气盛的弟兄们一心想做点大事出来。

这年开春,地方涝灾肆虐,朝廷拨下了赈灾粮银,却给官府私下截留,中饱私囊。我带弟兄夜闯官衙,宰了那贪官,逃离时不慎中了一箭一刀,还和弟兄们走散了。

等我最终甩脱追兵,天已大亮。置身处是个郊外的小山岗,晨鸟啁啾,阳光拂在我身上,我却只觉阵阵发寒,眼前发黑,失血过多晕厥的前兆。

我忍痛拔下箭矢,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也几乎耗尽了我残存的那点体力。我口干舌燥,勉力挪向前方那条小溪,没走出两步,就再也抵挡不住强烈的晕眩感,一头栽倒在地。

昏沈沈之际,冰凉的水滴陆续落到脸上……

下雨了?!我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身边就是那条潺潺流淌的溪水。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漂亮年轻人正用帕子蘸了溪水替我擦脸,朝我笑了笑:「你醒啦!」

我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从头到脚一打量──穿的华贵,佩戴的,更是精雕细琢的上等玉饰。

「……废话……」我最看不起的,就属这种富家公子哥儿小白脸,於是很不屑地瞪他一眼,声音之嘶哑却令我自己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