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顾钧急忙问他。
“我妈脑子里长了肿瘤，今天跳舞的时候晕倒了，要立刻手术。”陆展容紧张的时候说话很快，他攥了攥手机，又补充道：“放心，良性的。”是安慰顾钧，也是安慰自己，说着，已经开始翻找手机里的订票电话。
“喂，你好，请问最近飞加拿大的航班是几点？好，两张商务舱。”
“你干嘛去？”陆展容猛的抬起头，皱眉看着顾钧，他最近脸色不太好，有些疲劳过度的倦容。
“我不去，您自己蹦着去吗？”顾钧没搭理陆展容，进屋拿了护照和证件，换了鞋就到陆展容跟前弓起背：“上来！先给你把脚掰直了，咱从医院直接走。”
陆展容站着不动，顾钧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等着：“磨叽什么啊？那是你妈，也是我姐，比我亲妈还亲，我去一趟怎么了？
”
陆展容虽然早就知道他们姐弟俩关系好，不然顾钧也不会这么冤大头的照顾自己，可到底亲厚到什么地步，他是不知道的。头一次听见顾钧谈论关于陆妈妈的事情，陆展容不由得就想多知道些，他趴上去，双手环住顾钧的脖子，大腿立刻被抱住，往上拖了拖。
“我妈怎么就成了你干姐姐的？”
“家里是世交，从小跟亲姐俩似的长起来的，学校还念的是同一所，你妈啊，特有母性气质，一直以照顾我为乐……”顾钧说着，把陆展容放在车里，自己绕过去开车。
“就像你这样？”陆展容扭头看他。
“去一边去，我看你小子才是成天母性光辉环绕吧？管我抽烟管我喝酒管我个人卫生的……”
“一个正常的有良知的人都看不惯你那种作死的生活节奏好么！”陆展容白了顾钧一眼，扭头去看飞速后退的街景，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不相干的人我还懒得管呢，又不是闲的……”
“你跟你妈挺像的。”顾钧扭头看着陆展容的后脑勺，笑容忽然温柔下来：“这是我无意识作死，你还没见我有意识作死那会儿呢……你妈当时就是这么骂我的，她说你以为我为什么管你，管你是心里有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管得着吗？”
陆展容转头看了顾钧一眼，心说，这可不是像不像的问题，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一样的爱着你了。
这时候顾钧的注意力已经回到路况上，总结性发言：“所以说啊，别以为伤害自己能惩罚到谁，能觉得疼的都是在乎你的人，但凡心里有你的，都不舍得让你伤心到想伤害自己，那个伤害过你的人，拍拍屁股就走人，还管你是死是活？”
按照这个理论，那个能伤害到你的人，多少曾深深住进过你心里吧？
那个人，是乔然吗？
陆展容视线描绘着顾钧侧脸轮廓，这两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遍，终于是不敢说。
飞机在晚上八点钟稳稳起飞，商务舱的座椅可以调节，陆展容坐在靠窗的位置，半躺在摇篮式皮椅里，缠了纱布的脚可笑的翘着，顾钧从空姐手里接过小毛毯盖在他腹膝上
。
“睡一觉吧，旅途还很长。”顾钧靠近陆展容耳边，说话间帮他扣好安全带。航班需要25个小时才会抵达多伦多，的确是很漫长的旅程，但是眼下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安睡的心情。顾钧打开座椅前的小型液晶屏，随便点出电影来看，很快陆展容也偏过头来，两个男人默默无言地看着一部经典爱情片。
电影演到最后，感人的j□j音乐响起，顾钧听见轻微的一声闷响，陆展容歪在椅背一侧，睡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调暗了顶灯。
……
顾钧是被一阵猛烈的摇晃惊醒的，他睁开眼就看见窗外一道明亮的火光晃过去，继而感官敏锐起来，整个机舱都在剧烈的抖动，伴随着乘客的惊叫声，广播中传出一个男人冷静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架飞机的机长，现在飞机发生了机械故障，无法继续飞行，决定采取迫降，落地后将做紧急撤离。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大家不要惊慌，听从乘务员的指挥。”
机舱里一片诡异的宁静，随即慌张的声音四起，最终汇聚成一团嘈杂，乘务人员一边安抚乘客，一边反复讲解逃生步骤，乘客慢慢的情绪慢慢平复着，但是舱内的空气却依然让人窒息。
顾钧看向陆展容，陆展容也正注视着他，漆黑的瞳仁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似乎在汹涌着某种不可说的情绪，顾钧拍了拍陆展容的胳膊：“我小时候我妈找人给我算过命，是长命百岁大富大贵一辈子的好命，别怕，哥罩着你！”
话音刚落，像是要印证这句话似的，机身猛烈摇晃了一下，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嗡嗡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机翼着火了，随即有女人哭了起来。
“贵人，您还是少说话吧！”陆展容拍了拍顾钧按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手心贴上手背的瞬间，眼睛深深注视着顾钧，停留了一会儿，随即转开视线，按着乘务员的指令检查安全带和气囊。
机长说是十分钟后迫降，飞机却在空中停留了将近半个小时，顾钧说是为了耗尽燃料，以防落地发生爆炸，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解释，漫长的半个小时里，崩溃的哭声不断，还有乘客冲动地要拉开逃生门，被空乘及时制止，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任何偶然的事件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有什么特别想达成的心愿吗？”陆展容双手交叉扶着前面的椅背，额头抵上去，做着准备姿势，同时开口问顾钧。
“我的心愿是……”顾钧一脸严肃：“世界和平！”
“你这人！都这时候了……”陆展容还是笑了一下，紧绷的神经有那么一瞬的舒缓，但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猛的又绷起来。机舱开始倾斜，明显感觉到不受控制的下坠，乘务人员还在反复的喊着不要慌张，不要解开安全带，声音却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尖叫和哭喊声把这场事故渲染得愈发像一场灾难，人的情感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恐惧和软弱会传染，很快陆展容和顾钧都发现自己恐怕没办法继续保持冷静了。
顾钧手上一凉，陆展容忽然死死抓住他的手，他先是皱起眉，想喝止却在看见陆展容有些茫然的目光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反而反握住他：“我们会没事的，别怕，坚强点。”
身后也传来相似的话，是丈夫在安慰妻子，后面还加上了我爱你。顾钧紧了紧手指，看到邻座的女人已经抽泣着意味到爱人的怀里与之拥吻。
“这是反面教材，快回去趴好！”顾钧对着陆展容做了个威严的表情。
“我知道，可是对不起，我不想。”陆展容定定看着顾钧，谁说视线是无形的，那视线仿佛物化成一张巨大的网，死死把顾钧困在他两只浓黑的瞳仁里，顾钧张了张嘴，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被这孩子看的胸口闷痛，陆展容浅浅勾了勾嘴角，看在顾钧眼里，却觉得苦苦的，但下一秒，这微笑的嘴唇已经贴到了自己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