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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南柯(出书版)(14)

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说他消极也好,避世也好,甚至是胸无大志不求上进……什么都好,他只想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最保险的法子,当然是一辈子赖在五松观内,不替人看风水,不沾阴阳,不染是非。

可是总不能吃一世闲饭,既然住持师伯有命,又怎能不从。

孟适青叹着气,回转自己的房内。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自我安慰,好在扬州离惠州千里之外,遇到萧绝云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扬州知府就更加和萧绝云八竿子打不到一边了,这样一想,便又释然了一些。

他也不知为何,当年在萧府时,分明对那萧少爷颇有好感,甚至不惜为了让他能见到娘亲一面,差点铸成大错,几乎连命都送了。可自打死而复生后,便对这「应劫」之说无端端一片恐慌,恨不得避得愈远愈好。

也许是师父前车之鉴,让他心有余悸吧!

他既然要离开五松观,孟舜之自然也一同前往。他对这徒弟宝贝得紧,第一次出远门,一百个不放心,便附身在牌位之上,被孟适青装在行囊内,背在身上出发了。

第五章

从惠州至扬州,一千三百余里路程,自不算近。

萧绝云走的是水路,一路上山水秀丽,风光旖旎,倒也惬意。及至上了岸,离扬州大约还有几日路程,他也不急,只带着个贴身小厮,一路慢慢行将过去。贪恋美景,在一处山头流连了些时辰,下得山来时天色便不早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赶在日落前到附近的城镇投宿。谁知天公不作美,走不到半里地,竟下起雨来。

萧绝云眼见着雨势越来越大,仓皇间见附近有座亭子,急忙躲了进去。早春三月,山雨也自料峭,风吹在身上竟有些冷。小厮解开包袱,找出件厚些的外衫给他披上,主仆俩便立在亭内,等待雨停。

等了一阵,雨势未见稍歇。倒是远远见一人撑着把纸伞沿着小径而来,显然也是被大雨所逼前来避雨的。那雨来得极大,只见那人手中一把油纸伞被吹得东歪西斜,却是小心翼翼的遮着背上背着的包袱,待到入得亭子中时,人已经浑身湿透了。

那人收了雨伞,抬起头,萧绝云不由得吃了一惊,「孟公子,原来是你。」

孟适青比他更加吃惊,「萧……萧少爷,你怎会在此处?」

原来孟适青出了五松观,也向扬州而来。萧绝云走的是水路,他走的是官道。刚翻过山头,下山便遇上这场暴雨,急忙走到亭子里来避雨,不期然竟在此处相遇。

萧绝云不由得笑道:「看来在下与孟公子倒颇有缘分,不知孟公子是要赶往何处去?」

孟适青心想,什么缘分,我可不敢与你有缘分!只得答道:「在下欲往扬州,不知萧少爷……」

话音未落,便听萧绝云惊喜道:「实在是巧,在下也要去往扬州。如此,倒可以和孟兄结伴同行了。」

孟适青呆着一张脸:心想真是巧,实在巧,他要去扬州,这劫数也要去扬州。

怎会这般巧?

两人立在亭内,见一时半会儿这雨也停不下来,枯站着也是无聊,便攀谈起来。说到攀谈,却是萧绝云问得多,孟适青有一句答一句,父母籍贯均胡乱糊弄过去,只说自己自幼父母双亡,当年差点饿死街头,幸而得了萧老爷救助,如今寄住在罗浮山上的一间道观内。此次前往扬州,是受主持之托,办些琐事。

萧绝云倒没料到孟适青寄居在道观内,他素来对道士之类的人物敬而远之,心目中认为那等同神棍一流,下过靠些炼丹算命的鬼神之术骗人钱财。见孟适青生得一副好风骨,便不由得有些可惜,心想他若是生在家境好些的人家,也不该是这般造化。

他忽然记起自己在惠州的几家商铺,倒也能安插一名帐房先生进去。瞧这孟适青谈吐不俗,不像目不识丁之辈,念着他这几年来对父亲的坟冢多有照料,也该帮他一把,总好过终日寄人篱下。

这样一想,正欲开口,忽见远处一女子自雨中急急而来,纤瘦的身子在狂风骤雨中被淋得湿透,萧绝云急忙吩咐小厮撑把伞过去,将那女子接了进来。

那女子进了亭子,将淋湿的额发稍微拢了拢,对着萧绝云施了个万福,「小女子出来拜祭亡母,不料突遇骤雨,多谢公子施以援手。」

萧绝云微微一笑,「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

略微打量了那女子两眼,虽是布衣荆钗,却也生得容颜婉丽,怯怯然颇有几分动人之处。心想这荒山野岭,怎会有如此标致的女子?

那女子抬眼偷偷瞧了瞧萧绝云,见他衣饰华贵,仪容俊美,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又转眼看了看孟适青,低下头,细声问道:「不知两位公子,是此处人家,还是路过?」

萧绝云道:「是路过,正欲等雨停后赶到前面的镇子里去。」

那女子有些吃惊,「此处离城镇颇有一段路程,如今天色已是不早,两位公子只怕错过宿头了。」

萧绝云闻言,不由有些担心。他抬头看看雨势,心想这女子说得有理,便是等到雨停了,只怕夜色也深了,再赶往前面的城镇,也来不及。

正踌躇间,却听那女子道:「离此处不远有户人家,可投民宿。两位公子若不嫌弃,今晚可去那里暂住一宿。」一面说,一面抬手往着前面指了指,「沿着这条小径直走,便可看到。」

萧绝云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隔着雨帘看不分明,隐约可见到一处房屋,便笑道:「多谢姑娘相告。」

那女子又是脸一红,腼腆的道了声:「不敢。」

不多久,那雨便慢慢的小了下去,那女子向着萧绝云和孟适青道了别,自去了。

那女子离开后,萧绝云和孟适青又稍微等了等,风停雨止后,方自亭内走了出来。沿着小径走了一段,果见一处人家,屋内还亮着油灯,显然是此处的农户。

萧绝云见大雨过后,已是月上枝头,天色已晚,便转头对孟适青道:「孟兄,不如今晚就在此借宿一晚吧?」

孟适青却是自那女子进入亭内后,便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如今听萧绝云相邀,只摇了摇头,「我有些急事需连夜赶路,自幼走惯了夜路,倒也无碍。」顿了顿又道:「萧少爷,我劝你……还是到前头的镇子找家客栈吧,不必借宿于民宅。」

萧绝云奇道:「这是为何?如今天色已晚,我又不急着赶路,在此借宿一晚有何不妥?」

孟适青犹豫了一下,道:「山野村居,想必简陋不堪,萧少爷住得惯么?」

萧绝云不由得脸色微变,声音中已带了不悦,「萧某长年在外,倒没有孟兄说的这般娇贵。」

孟适青怔了一下,只得又道:「荒山野岭,只这一户人家,若非善良之辈,岂不危险。萧少爷还是万事斟酌,小心为上。」

萧绝云看了他一眼,「孟兄太过小心了,如今太平盛世,难道处处皆是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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