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清明雨上(22)

段青宁牵起他的手向暗道深处走去,幽火深深,他的背影再一次晃荡进莫絮的心头,这般深刻,如入骨血,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将他抛下,而是牢牢的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一句话,一次救赎,一声浅叹,愿换半生相依。

在此刻,那人救了他那颗濒临破碎的心,让他初以为他可以永世这样下去,因为这个依靠……

“先生,你是怎么找来的?”那日明明看着他一去不复返,莫絮甚至恼得将桌上的生辰之礼拾起来一把扔出去。那个还未来得及拆开的礼物,莫名的,现在想起来竟真真有些心疼……

段青宁脚步一顿,一边领着他在暗道里行径,一边叹息道,“是紫鸢告诉我的,她为了救你还受了重伤,我也是刚好折回去找你才在洞阁门口碰见她……”

“紫鸢?”莫絮惊愕道,“她怎么会在洞阁?难道她一直都在跟踪我?”原来她从未离开,只是潜伏在身后,以她的方式执着。

两人再没有说话,只这样静静的任话题滞止,留给思绪一片宁静的天空。

一路辗转,前面幽光所见一湖碧潭,段青宁回身微微一笑,道,“困于此,别无出路,你愿意与我赌一场么?”体内的气流开始汹涌而上,段青宁知道,毒,已经开始发作……

莫絮轻轻的扬起笑,细细的从段青宁眉眼间逡巡而过,最后坠落在他眼中无比深幽的双眸中,轻声道,“好”。

多年以后,每当回想起今日所言,莫絮都能捂着心微微一笑。这不是毁天灭地的生死相许,他们之间甚至连一个微薄的承诺也没有,然而,他看见过了,在那一刻,他看见了幸福的倒影,那样漂浮荡漾,光影幢幢。

纵然此后种种,让他觉得这一切都虚幻难握,但是,能永远记惦此刻的心情,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遗憾,这种幸福,这般短暂,如流沙轻轻泄漏指尖,捉的住的是缘分,捉不住的是来不及走完的归程。

天空下着雨,细细的,微带着凉意。

从水中爬起来的时候,段青宁已经彻底陷入昏迷,莫絮撑着疲惫着身子担忧的伏在他身侧,轻轻拍打着他的脸,不断的唤着,“先生……先生……”

段青宁湿润的眼睫微动,却终是未醒。莫絮抬眼看了下四周环绕的高峻陡峭的山势,咬咬牙,双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拉,翻背而上,托起段青宁,竟是一步一个踉跄的将他往一块高悬的山腰腹地背去。

那里可以避雨,对于现在的段青宁来说,应是最好安顿的地方。

山势徐滑,他肩上驮着人,只能一手勾住段青宁,一手用力攀附着树干,不多时,指尖已在细密的摩擦中刮出了血,被雨水冲淡了,又重新浓烈起来,像是盛极怒放的琼花,凄艳而荀灿。

痛意弥漫在指尖,盘旋在心底,久褪不去。他咬着牙,颤悠悠的在冷雨中攀爬着,却不料,一个不经意,脚下的猛的踏滑,两人便这样双双滚落下去。黄土沾衣,冷雨拂面,他在狼狈中急爬在段青宁身边,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给你带来麻烦,对不起我总是那么任性,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明明知道那人无法听见,他却仍是如此固执的唤着,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的唤着,心底有股深深的惧意翻涌而上,几近将他湮灭。泪雨纵横双颊,他分不清这种深沉的忧伤是不是叫做害怕失去……

莫絮颤着双手复又将段青宁背起来重新向上爬去,愈加走的小心翼翼,待到终于抵达目的地他已经累的瘫软在地。气息卡在喉咙深处,他禁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染上不正常的潮红。

微喘着气,他侧头去看昏迷在他身旁的段青宁,将手微微抬起去碰触那人带着凉意的脸颊,唇角掀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先生……我会一定会救你的……”无论如何,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天色幽暗,谷声低鸣,少年低浅的话语在淅沥的雨声中若隐若现,如袅袅青烟萦绕在心间,诉说着一个不变的誓言。然而,被许下诺言的人却总是与幸福失之交臂,若是此时,他曾听见,或许这段爱便少了些许曲折,或许这段情便能早日栓牵在一起……

偿还

火光在高燃的柴火间摇曳,熏染出溶溶暖意,莫絮呼出一口气,摊开双手,左手只是擦破了些皮,却依旧白皙,而右手却是血丝密布,浓泡渐起,乍看过去甚为可怖。

他皱眉低叹一声,瞟了眼身上的女装,伸手便从裙角“哗啦”撕下一片成带状的布襟,先是用牙齿咬住一边,再左手将另一端的布襟拉回,随意围了个圈便将右手紧紧裹住,粗略的打了个结。

他曲了曲手指,些许泛着暖意的光线跳跃在指尖,丝丝痛意立刻复苏般撕扯而上,“嘶……”他低吟一声,随即便不再去动它。目光落转,他站起身朝靠睡在柴火边的段青宁走去。

轻轻蹲下,他伸出完好的左手去探那人的额头,掌腹下的肌肤滚烫的仿佛下一刻便要融掉一般。莫絮紧蹙了眉,贴在段青宁额上的手轻挪在那人泛着红晕的脸上,满心的疼惜与担忧。也不知先生中的究竟是何毒,自己也不会医术,怕只怕错过了最后的医治时间,终是连累了他……

莫絮站起身,走出几步,伸手摸了摸高挂在枯枝上的青衫,这才小心的取下,复又走了回来,轻柔的搭在段青宁的身上。那人额上涔出细密的汗,在火光明灭间,愈加晃出满脸忍耐的痛色。莫絮伸出衣袖为他细细擦了擦汗,目光从他微颤的睫羽下一路细看来到略微有些干枯的薄唇上,心思一跳,连忙站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这块山腰腹地势成环凹之态,像极了恋人微开的唇。山谷中黑漆漆一片,携着低凉的山风,雨势不减反增,它们极厉的呜咽着,将树影摇晃的沙沙作响,似乎下一刻便要顺着雨势倾倒而下。

莫絮皱眉看着在映照在视线内山谷朦胧的景物,微微咬着下唇,思索过一瞬便将方才拾捡柴火的时候顺带着摘回来的庞大枝叶细细卷成漏斗状,伸出去将雨水接满了,这才颤悠悠的跑回来,单手将段青宁扶起来小心的往他嘴边喂水。

冰凉的雨水在段青宁嘴角徘徊过一瞬,复又顺着脖颈蜿蜒着流淌而下。“先生……你不是要喝水么?把嘴巴张开……”莫絮低声哄着,又凑过去将水喂过一次,却终是无效。

树叶筒中的水沿着尾角一丝空隙一点一点的涔漏出去,莫絮看了看愈加稀少的水,未有丝毫犹豫的便将剩余的水倒进口中。

双唇相贴,他轻撬开段青宁的唇齿,让口中的水轻易的顺着自己的舌头缓缓度过去,甚至一边用受了伤的右手拇指轻柔的按捏着段青宁的颈侧,帮助他更容易的去吸收。

小心的扶着段青宁躺下,莫絮松了口气,单手撑地,欲借力站起来,却不料手腕处忽的一紧,一拉一拽间,他就势扑落在段青宁身上。身子本就疲惫虚弱到极致,如今还被这般拉扯,莫絮禁不住痛吟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便是猛的将眼瞪大,怔怔望着身下那人。

上一篇:凤嫁 下一篇:入幕之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