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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繁花(6)

连瑾春没被这么伺候过,也不习惯被他这么伺候,但劝也劝不听,后来索性撩开手坐在一旁发呆,这样算起来倒比前阵子连瑾春只顾自个儿练功,两人待在一块的时间还要多了。

柯琅生也不知怎的,心里高兴极了,甚至巴不得将这样的日子过足一辈子,哪里还会提下山去玩的话。他这头心思是淡了,可这日他喜滋滋地端上刚做好的午饭,连瑾春却忽然若无其事地提起:“……山下的小镇入夜之后很是热闹,你想不想去看看?”

柯琅生嘴里包着饭,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听了这话他眸光先是一亮,而后眼睛滴溜溜的在连瑾春脸上转了一圈,笑着“唔唔唔”的摇头,摆手含糊说:“不去,这儿的生活我过惯了,挺好。”

你哪里是过惯了,是怕我算计你赶你走吧?

连瑾春心里清如明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装作讶然道:“为何不去?你看今日天气多好,整日在屋里闷着也不是办法,出去逛逛说不定看见些熟悉的事物,你能多想起些以前的事。”

最后一句说得柯琅生有些心动,他不在连瑾春面前提起这些,并不代表他一点都不在意从前自己到底发生过什么。

连瑾春见他不语,知他自有思量也就不再劝说。

两人安安静静吃了饭,连瑾春回头就把自己关进房里。柯琅生收拾好碗筷之后,正要去找他说话,可这会儿尚未走近连瑾春的房间,却见他开了窗,将一只信鸽放了出去,神色之间颇有些伤感。

……又发生什么事了?

柯琅生先是皱了皱眉,可转瞬一想反正他的事总是神神秘秘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再多想了。

刚想走近去敲开他的门,连瑾春自己却是拎着剑出了来。

柯琅生一愣,连忙跟上去:“你去哪儿?伤都还没好!”

连瑾春脚步一顿,回身看他的时候已是笑得眉眼弯弯,声音飘散在夜风里极为轻柔悦耳:“我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脚,况且伤口早已结痂了。我要去山下逛逛,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他什么时候见过连瑾春露出过这样的笑来,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只能傻乎乎的睁大眼看着他,待到人已经走远了才跳起来,咋咋呼呼追上去,“我去!谁说我不去!”

小镇果如连瑾春所说,热闹非凡。

柯琅生听着这些喧哗的人声,心情好得不得了,看着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

“我们去哪儿?”柯琅生笑。

连瑾春看着他,薄薄的唇吐出两个字:“妓院。”

明明灭灭的灯火之下,柯琅生的神色渐渐变得晦涩不清。

只见他咬紧牙关,拳头紧握,那模样分明是在生气,可居然一言不发径自跟在连瑾春身后,闷头朝街上最热闹的烟花之地走去。

两脚刚迈进大堂,那喧嚣的景象像被浪花打翻了一般,一波一波朝里头卷,竟将欢歌笑语的声音吞没得一点不剩。

气氛诡异至此,柯琅生哪里还顾得着生气,当即就愣在了那里。

他怎么会知道先头自己在这儿厮混的时候,连瑾春每回来都要闹出点事儿来,在这妓馆里是出了名的“灾星”。

老鸨别说招呼他了,心里只怕是恨不得这两个瘟神快快离开。

可连瑾春今日来显然不是来砸场子的,将一锭成色十足的金子抛进老鸨怀里,他淡淡道:“好好伺候这位爷,我照旧。”

有了钱什么都好说话,老鸨瞅着连瑾春往楼上走的身影喜笑颜开:“哎哟公子爷,我九娘办事儿您还不知道嘛,只管放一千一万个心,我们这儿的姑娘们准把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眼疾手快地一把勾住柯琅生的胳膊,她贴上去,娇笑:“爷去哪儿呢?”

柯琅生急道:“喂,连瑾春你给我回来……你放开!我跟他一块上去!”

“他有他的乐处,您管他做什么呀?”

大堂内又很快热闹起来,一堆姑娘将柯琅生团团围住,你推我攘的在他身上蹭来摸去,压根儿不让他跟着连瑾春而去。

“你们走开!别拉着我!”

柯琅生眼看连瑾春走得连影子也不见了,顿时火冒三丈,可偏生良好的教养让他绝不会对女子动粗。

那些人伺候了他好一段日子,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性情,口里面笑吟吟的敷衍道:“好好好,你随我们去房中坐下,我们就放开。”到了房里,只管压着他往他嘴里不住灌酒。

连瑾春你居然……居然真的来这种地方……

看样子还是常客!怪不得今日出门你那么高兴了!

柯琅生一想起他之前露出的灿烂笑容,心里的愉悦一扫而空,黑着脸拍掉凑到唇边的杯子,怒道:“滚开!”

杯子碎裂在地,吓得姑娘们一阵惊呼。

站在他身旁的那个红衣女子咬咬唇,快步走过去用身体将柯琅生半开门又压回去了,对着他笑道:“公子做什么生那么大的气?莫不是我们伺候得不好?从前你可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我们讲的。”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从来就没来过这种地方!”

他又怎么会是那种日日沉迷酒色,来这种烟花之地的人,柯琅生皱紧眉头,呵斥道:“姑娘快让开,否则别怪我客气!”

“如何不客气?公子莫不是要打我?”她扬起脸,“来啊,朝这儿打!”

“你……”

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咽下去,腹中却似灼烧一般发起热来,口中的辛辣味弥久不散,连瑾春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嘶哑的声音在这漆黑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一双手忽然伸过来,轻轻拍打背部替他顺气,连瑾春怔了怔,低声道:“你来啦?这回的任务是什么?”

萧羽叹了口气,坐下来夺过他的酒壶,劝道:“别喝了,明知道自己喝不了多少杯,喝醉之后还难受得要命,为什么偏要为难自己呢?”

从怀中抽出密信递给他,连瑾春接过来,点亮烛火,飞快看完之后将它烧毁。再没有什么留下痕迹,他们也仿佛从不曾碰面,连瑾春拿起剑,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不想知道……我安排得怎么样么?”

萧羽慢悠悠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连瑾春走到门口的脚步顿住,眸光微微闪动,他低声浅笑道:“连主公都夸赞你办事细心,我还有什么好问的。”

萧羽看着那人隐匿在黑暗中脆弱得仿佛快要跌倒的身影,心里一阵心酸,忍不住冲动地说:“我看你们这阵子相处得挺好的,如果你真的舍不得让他走,主公那边,也许还能瞒一阵子,我们再想想办法。”

“他的心如今有多少分在我身上,将来待他想起所有的事,势必也会加倍施予我多少分的痛,我还很清醒。”连瑾春垂下眼,冷冷地说,“你可以回去告诉主公,连瑾春这辈子都会记得自己发过的誓,从前不会违背他的命令,现在不会,以后更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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