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碧风?是关于刺杀蚩尤的事么?我静了静心,快步往下层的逐日圣殿走去。
这座城的逐日圣殿和栎城的几乎完全一样,白色的建筑,缠绕着翠绿色的藤蔓。碧风正跪在蓐收的神像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胸前,祷告着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履行作为宗教领袖的职责。实际上我已经差不多忘了左贤者究竟是干什么的了。
“你要见朕?”
碧风垂下头,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我,一耸肩膀,“还是关于蚩尤的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需要做什么准备?”
“你们羽人如果有人懂易容,就最好不过了。我们可以混入蚩尤的军队中。”
“易容…还是人类最擅长,不过我想仔细找找也能找着。那个小皇帝去么?”他的语气就跟谈论要不要一起去吃顿饭一样,全无压力。
“他……”
“海王。”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我的话。我转过身,就见到剪缨穿着玄底绣金的长袍,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看起来端严非凡。
碧风说,“来得正好,咱们一起来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据我所知,现在蚩尤又开始向你们轩辕国进攻了。”
剪缨走到我旁边,表情冷淡一如从前,找不到分毫早上的柔软眷恋,另得昨晚的一切就像幻觉一样。
“时间拖得越久,蚩尤就会越强。”剪缨沉声说着,忽然转向我,“你昨天告诉朕的事,朕已经考虑好了。朕愿意接受星继仪式。”
愿意……么?
我看着他,一时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星继仪式?什么东西?”碧风歪着头看着我,我不得不收回望向剪缨的视线,把关于剪缨前世的事简单地说给他听。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嘴也慢慢张开,表情十分夸张。
“小皇帝是海神?!!”他大叫一声。
“曾经是。”我说,“现在他入了轮回,失去了神性,就算还有神力,但也不能再被称为神了。”
碧风幽怨地瞪着我,“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啊~”
“朕不能保证星继仪式一定能成功,因为我们没有迦耶古镜。只凭仪式的力量,很难唤出他的神元。”
碧风说,“迦耶古镜又是什么?”
“是鲛人的圣物。现在在海王宫中。”
“来不及回海国了。”剪缨淡淡地说,“如果不成功,会如何?”
“如果及时结束仪式,就不会有什么事,但一旦控制不好便有生命危险。”
他看向我,“你熟悉这个仪式么?”
自从上一次从陆地回到海国,北斗又告诉我星继仪式是唯一能唤回人前世记忆的方法,我便认真研习过这门禁术,所以现在已经十分了解。我看着剪缨的双眼,点点头。
他的目光深邃,简单而坚定地回答道,“朕相信你。”
心口忽然毫无预兆地慌起来。相信我?他就这么把自个儿的命放到我手上了?
禺强…会回来么?
真正的回来,带着一切过往回来?
我应该…怎么面对他?
我闭了下眼睛,把这些胡思乱想抛到脑后,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越是如此打算,所有的思绪却更加混杂地从头脑深处奔涌出来,在耳畔吵闹着。
“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半的寿命,不会后悔么?”我挣扎着说道,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
“决不后悔。”平静的语调,陈述事实一般。
“如此,羽民必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碧风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看向剪缨。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场所,决不能被打扰……”我感觉喉咙里干涩起来,每说一个字都变得困难重重,“还需要六名法力高强的羽民护法……”
剪缨的视线一下子变得仿若有千斤之重,压得我快要窒息。
碧风的声音一时变得遥远起来,“你们可以用树冠上的大荒神殿,那里没有大贤者的批准,没有人可以进入。至于护法,我会尽快找来。”
我点点头,听见自个儿说,“朕现在就得进去,朕得做些准备…”
树冠离得太过遥远,需要乘坐毕方才可以上去。我紧紧环住大鸟的脖颈,环绕着粗壮无比的树身盘旋向上,穿过无数房屋和阶梯间的空隙。风迎面扑来,另得发热发胀的头脑一点点冷却下来。
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否则剪缨便有生命危险。
我不断默念,不断默念,可禺强觉醒的记忆又突兀地冲入脑中。
是不是剪缨也会像洛卿一样,随着禺强记忆的回归,灰飞烟灭?
我一直不知道洛卿究竟有没有离开,还是说,他已经和禺强融为一体。因为最后的时刻,那明明就是洛卿…
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无论如何,那都与我没有关系。使用星继仪式是剪缨自己的选择,是为了整个大荒着想。我只要专心完成仪式就可以了…
心终于静下来,我抬起头,看着羽人的大荒神殿渐渐接近。
在树冠的最顶部,碧绿的枝叶间,粗壮的树枝巧妙地盘结在一起。一座蓝绿色的宫殿架在这些优雅地弯曲着的枝条间,晶莹剔透的房顶向上扬起,仿佛展开的羽翼,一簇簇的长明火浮动在檐角间,照亮整座神殿。精细雕刻的窗户间嵌着无数浮雕,皆是做着各种动作,穿着华服的羽民,表情或悲或喜,栩栩如生。一颗巨大的明珠下,丈余高的大门巍然而立,竖长的门扉紧闭着,上面以各色宝石组成鲜花的图案,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毕方在神殿前的一片广阔的平台上落下来,四下寂静无人,只有无限延伸的空间,和岿然立在绿色华盖下的宫殿。
深吸一口气,我迈步走向大门。看似厚重的门扉却仿佛有感应似的,随着我的接近缓缓开启。里面的格局跟鲛人的大荒神庙有相似之处。和外墙同样颜色的大殿中,五座神像分列东西南北中五方。正中的大荒神仍是嫘祖的姿态,双眸低垂,神圣而悲伤。
我从怀里掏出从无悲那里要过来的药瓶,倒出三粒,一口吞下。
将神力灌注在指尖,我开始在地面上画法阵。六芒星的形状,中间写上诸天众神的名字,再用古语写出打通前世今生屏障的咒文。这些东西全部写完,大荒神像前的地面就几乎全被法阵占满了,扭曲的符文明明灭灭闪烁着,照亮殿中每一个角落。
从大殿里找出一个祭祀时用的匕首,把手掌划开,让鲜血滴入法阵当中,霎时原本金黄色的法阵变成了蓝紫色,越发阴森诡异。
做完这一切,碧风和剪缨已经到了。同时带来了五名贤者。
我没有看剪缨,指着六芒星的中心,说,“请你躺在那里。”
他的视线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抬步走向我说的位置,顺从地躺下。
碧风和另外五名贤者站到六个角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我闭上眼,缓慢地吐息,一直微微颤抖的手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