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来,凝视了我好一会儿,“你在海国,有重要的人么?”
重要的人?
我仔细想了想,把我认识的人都想了个遍。
“没有。”
他转开视线,说,“我以前也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我知道这个话题应该打住不能再继续了。所以我说“风大,咱们上楼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倒希望这个蛊永远解不了。
“这样你就不会回去了。”
我身上一震,却不敢看他。
他默默回身,走开了。
漫天洒落的雨滴,一颗一颗敲击在心口。抬头看,却只有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
不是真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不能相信他,决不能相信他。
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
难道所有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难道就着么忘了一切重来?
怎么可能?
恍恍惚惚走回楼上,碧风却已经不见了,桌上只剩一只酒壶,两只空了的酒杯。
我在自己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另一间屋子。
剪缨还没有睡,见到我,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我说,“脱了你的衣服。”
他愣住了,呆呆看着我。
“快点。不然我要改主意了。”
他目光闪烁几下,然后垂下眼帘,嘴唇抿了抿,终于开始宽衣解带。
看着他有几分“壮烈”的表情,我又有些想笑了。
他脱完了上衣,有些不安地站在我面前,手迟疑地伸向裤子。
“裤子不用了。坐到床上去。”
他困惑地看了我一眼,但仍然依言做了。
我坐到他身后,“你的身体里有一种力量,鲛人叫它神力。你自己一直不知道,所以那力量也就沉睡着。我一会儿会用我的神力把一部分的它引出来,今后你就可以自由使用,足以应付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他倏地回头,怔然地望着我。
“以后我回了海国,你就要靠自己了。”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
不待他说话,我便运起神力,将手掌缓缓贴向他的后心处。
也不知道他前世的力量有没有被轮回转世削弱。
力量源源不断涌出,一点点渗入他的身体,忽然触到他胸口的神元。
他的力量果然还在的。就算轮回为人,这神力却仍伴随着他。
那蛰伏在他体内的力量被我的力量逗弄着,开始隐隐有了反应。
那是一个极为强大的神元,只有以比它还要强的神元来引导,才有可能苏醒,只是这种方法对神元的损毁很大,因此极少有人施用。但即便耗费上过半的神力,也是不可能让它完全苏醒的。如果他仍是海神,这力量要觉醒仪式才可以完全被激发出来,若不是海神,便只有用溯汐曾对我用过的邪术“星继仪式”。
但是现在的条件,两个都不可能做到。所以我只能唤醒他一半左右的力量。
那神元忽然开始狂猛地吞吃我的神力,我稳住心神,尽力将伤害减到最小,然后再次将一股新的神力注进去。沉睡许久的神元贪婪地汲取着我的力量。剪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开始挣扎起来。
“伏溟……撤手!”
“不要动。”我手上一用力,“停不下来的。否则咱们都得死。”
神力像潮水一样从体内大量流失,这仿佛要被掏空一般的感觉很可怕。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可仍是忍不住有些心慌。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他神元中的一部分力量终于开始躁动起来,有压迫感从他体内透出,传到我的手掌上。
冷汗从头上流下来。
我控制着神力,引着那几缕力量游走在他周身血脉之中,被一寸寸吸收,他的身上浮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黑发无风而自舞。
在体内过了三个来回,所有觉醒过来的神力都已经渗透在他的身体里。我缓慢地收回力量,撤开手掌。
他回过神,扶住我。头有点儿晕,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太过难受的感觉,只是损失的神力有些多,大概折损得只剩三成,得多花一段时间才能补回来。
我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抱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埋在我颈侧,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我要回去睡觉了。”我说。
他缓缓抬起头,我们的脸离得那么近,近到能看得到他脸上的毛孔。他忽然闭上眼睛靠过来,轻啄上我的眼帘。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正和剪缨并排躺在床上,姿势很诡异。我衣着整齐地被他抱在胸前,他上身没有穿衣服,睡颜安恬像天使。
我们俩,竟然就这么过了一夜。
我一动,他就醒了,黑眸最开始是迷蒙的,但仍直觉似地冲我展颜一笑。
我好像也笑了,但又觉得这个温馨的情形很尴尬。推开他坐起来,身上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有点疲惫的感觉。
他侧着身从床上坐起来,黑发垂在一边,整个一美人春起图。
我咳了一声,站起来,抖抖衣服,“早点起来吧,还要去见你叔父。”
他披上衣服,同时看向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嗤笑,“就着么点事,哪至于让我不舒服。”
他仔细看了看我的脸,然后说,“你再多休息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没等我回答,他就把我带回床上,垫了垫枕头,拉上被子,接着向外走去,还轻轻把门掩上。
我有点犯傻。
怎么突然就轮到我被他照顾了?
第18章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我还是起来了。刚打算出门就听见无悲在那儿大喊,“老爷?老爷?您在哪?”
我按按额头,推门出去,“我在这…”
他转过头看到我,面现疑问,“老爷…您怎么在…”
“找我有要紧事么?”我打断他。
“老爷,碧风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他房间里是空的,被褥什么的都没动过,好像昨晚就离开了。”他说着,眼神里隐隐现出忧色。
碧风走了?
我回忆起昨晚,同碧风喝酒,之后我便追着剪缨下楼。再后来,就没有再见他了。
也许,是因为不敢与康王照面,所以溜了?
连字条也没有留下,就这么不告而别?
我抬眼看了看那张石桌,清早的朝阳洒在上面,反射着点点晶莹。
“算了,走就走吧。”一个羽民在敌国待这么久本来就不正常。
不过,他昨天最后对我说的那句“如果要传信给我,就传给羽民国的左贤者”,是在向我暗示他的身份么?羽人没有侍僧,但有贤者。左右贤者代表着最高神权,地位仅次于羽王。
他是左贤者,还是某个与左贤者有关系的人?
我兀自琢磨着,无意间抬头,却见无悲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有点恍恍惚惚的,丢了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