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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倾国(33)+番外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低声说,“不用担心。”

黑眸子里写满坚持,我想了想,还是松开他。

衣衫被褪到腰部,美好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看不到他后背的士兵皆是一怔,随即目光都微微一变,混入了那种人见到美好的想要纳为己有的东西时,都会出现的神情。

我握紧拳头,忍住满心沸腾的戾气。

可是在剪缨背后的人脸却都僵了,神色渐渐惶恐起来,有人失声大喊,“苍龙记!”

凡是具有轩辕家血统的人,背后都有一只红色的飞龙印记,他们管这叫“苍龙记”。我这几天在剪缨身上看到过,两百年前的岚无阙身上也有这东西。

剪缨冷声道,“你若怀疑是假的,可亲自上来一验。”

那将领全身具震,沉吟半晌,翻身下马跪拜下来,其余士兵也纷纷效仿。那为首的人说,“卑职有眼无珠,冒犯陛下,罪该万死!”

碧风为眼前一瞬间改变的境况大为讶异,默默对着剪缨竖起拇指。

果然,还是皇帝的身份好用。

剪缨慢条斯理穿好衣服,望向伏在地上的人,“起来吧,朕恕你们无罪。”

看他装得如此老成持重,我有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我十五岁的时候在哪里?在干什么?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在一条胡同里,和一群同年纪的孩子打架。

“这几位都是朕的朋友,朕希望带他们一道去见叔父。”

“陛下,这里到西关还有一段距离,不如先到附近的小镇休息,卑职会派人前去报信的。”

剪缨看我一眼,然后点点头,“如此也好。”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驻进位于涿鹿和西关交界处的镇子,那些士兵将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为保护剪缨的安全,甚至命令掌柜提早关了门。

到傍晚的时候,天忽然阴了下来,雨滴淅淅沥沥,一阵紧似一阵。

屋里闷得很,我推开门打算到天井那里透透气,却见到碧风正坐在一张石桌旁边,手里握着一杯酒,望着不断从屋檐垂落的水帘出神。

我走到他跟前,坐在他对面。

“我说什么来着?今天晚上肯定要下雨。”他没看我,饮尽杯中酒水。

我从托盘里取了一只杯子,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你就不怕被康王认出来你的身份?”

“除非他被我英俊的容貌吸引跑来偷窥我洗澡,否则谁能知道啊?”

“朕可以告诉他。”

他转过脸来看着我,啧了一声,“你就不能别用‘朕’?”

我瞟他一眼,“为什么不用。”

“我只想跟小灵灵说话,不想跟海王说话。”

“这么大岁数了,还玩这些过家家的东西。”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一出过家家,玩玩儿又怎么了?”

我笑了,“你也看破红尘了?怎么不去出家?”

他用手支着脸,桃花眼水汪汪的,看了我半晌,忽然说,“你应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比绷着脸好看多了。”

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醇香的气息缭绕在齿间。

“你当初怎么会去偷我的钱?”

他吭哧一笑,有些熏熏然,“还不是因为盘缠用完了,又不想沦为乞丐,只有出此下策了。”

我摇摇头,叹息着说,“我还是不明白,你干什么一定要冒那么大危险弄清楚涿鹿之野的事。那跟你们羽民有什么关系。”

听到我的自称时,他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因为我的问题微微皱了一下眉。

碧风皱眉,还是很少见的。

“我有跟你说过,羽民擅观天象吧?”

“不久之前就说过。”

“我在几个月前,看到天煞星出世。”

“所以?”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我,“上一次天煞星出世,是蚩尤降生之时。”

此时雨声骤大,狂风呼啸,哀嚎一般掠过耳际。

“你是说,有魔神降世了?”

“我不知道。”他有些苦恼地撑着脑袋,“可是我跟他们任何人说,都没人关心这件事儿,他们都忙着计划怎么报国仇了。”

魔神…

“神与神之间的乱伦,不仅会招致天谴,乱伦之子,更是会成为魔神,祸害苍生。”

这话是谁对我说的来着?

我盯着眼前的酒壶,对他说,“等我回到海国,定会把南海的事查清楚。有了消息,就派人传信给你。”

他看着我,玩味地笑起来,“你不怕那小皇帝吃醋?”

我抬起眼皮瞟着他,“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别别别,我还得留着强壮的身体去慰问西关的美人们呢~”他冲我暧昧地眨眨眼,神情欠扁至极,“当然,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去了,我的心是属于你的,小灵灵~”

我在掌心蓄上神力,他连忙跳起到一边。但在他闪开身的功夫,我却看到剪缨正在下楼的背影。

一到下暴雨的晚上,他就会梦游到雨中…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我站起身正要追过去,手臂忽然被拉住。回头,碧风深深望着我,“如果要传信给我,就传给羽民国的左贤者吧。”

左贤者么…

我来不及细想,只冲他点了点头,追向那个黑色的背影。

追上他的时候他正在下楼,我一把抓住他肩膀。他转过头来,目光却是清明的。

“怎么了?”他有些疑问之色。

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没什么……我以为……”

渐渐的,他面上现出了然之色,然后冲我淡淡一笑,“我没事,只是想去下面走走。”

这孩子最近好像经常笑。

我松开他的肩膀,冲他点点头,“没事就好。”说完刚要转身,他却突然出声,“反正都下来了,不如跟我一起?”

他静静等待着,微微扬起头,像一片凝固在一起的深海之水。

“好…”

天井之中种了几棵石榴树,叶片被雨滴打得发亮。走廊中,灯笼里透出的光把一切打上一层昏黄。每一扇门都关着,听不见尘世的喧嚣。

那些士兵都守在前门,所以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剪缨靠着柱子坐在阑干上,伸出手去,五指张开,任雨滴溅落在上面。

“五年前,也有过这么一个下暴雨的夜晚。”他轻声说,“那个晚上,我母妃在我面前被皇后活活打死了。”

我心中一颤,看向他那被灯光勾勒得温柔的侧脸。

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他旁边,“所以每次下暴雨,你就会梦见她?”

“对。”

他脸上淡淡的,没有痛,也没有恨。我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他的恨,是不是全被压在心里了,所以才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他的父皇疯了么?竟然把他过继给杀死他母亲的人?

难道变了心,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顾了么?

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院子里那几颗不断摇晃的石榴树,还有零落了一地的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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