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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帝夜歌(92)+番外

求生果然是人的本能。如果一个人一心求死,一定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而且清楚地知道以后再无转机了。

我坐在皇辇里,看着那把剑,想着我那位本体,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毫无犹豫地跳到沸腾的金铁之水中?

梦里的他,似乎连眼睛里的伤痛都已经消散了,只留下一片平静,像被困住的潭水。

轩辕真的从没爱过他么?

可他为什么要将大荒神的象规定成嫘祖的样子?而且塑得那么美,另得本来平凡的容貌都变得圣洁起来。

那是轩辕眼中嫘祖的样子么?

虽说我不觉得自个儿跟大荒神本体有过多联系,不过若我的本体也这么不招人待见,是很让人懊恼的,那感觉,就像我遇见的这一切倒霉事,都是预定下来的一样。

明正府大牢用青灰的巨石砌成,方方正正,每一个边角都严谨肃穆。墙壁足有数米厚,里面光线幽暗,死寂一片,两旁的铁栏中藏着影影绰绰的身形,看不出是人还是动物,是一个还是很多。我一进去,狱卒便喝令所有囚犯跪倒铁栏前,他们趴成一排,有些无声无息不似活人,有些微微颤抖着身躯,渴求地看着我喊“冤枉”,然后被狱卒喝止鞭打。

这里的气氛是绝对不舒服的,好像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失去常理。

明正府的廷尉陪同在左右,小心翼翼的,生怕我对这里不满意或是不高兴。他的这种态度让我有种很爽的感觉。既然他会怕我,说明我现在在朝中已经有了一定威信。

经过一个牢笼时,我停下来,转过去。

牢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她跪在那里,头发散乱,一身宽大的囚服挂在身上,随时都要顺着那削肩膀滑下来,夹在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男鲛人中显得分外柔弱。

她没有低头,那张脸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说不上美丽,但是端正温柔,正是和嫘祖,和素珑相同的脸。

是思缘,也可以说是幻颜,冒充的圣女,南王朝从小培养的探子和刺客。她还没有被处死。

“大胆!竟敢直视圣颜!来人——”廷尉以为我不爽了,刚要喊人,被我拦下来。

她怔怔地看着我,不敢相信一样。

我说,“把牢门打开。”

对于这个女人,我讨厌过,而且是非常讨厌。虽然最致命的打击不是她给的。后来知道了一切,我还是不喜欢她,虽然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与她面对面坐着,恍如隔世。

半晌之后,她忽然笑了,笑得单纯,一如以往。

“跟做梦一样。”她说。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好奇怪,你是海王吗?”她歪着脑袋,问我。

我也笑了,“不是海王,怎么敢穿龙袍戴王冠?”

她懵懂地点头,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别说她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我没想到你还活着。”我跟她说。

“是啊,我还活着。你都知道了?”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我,“当初对不起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听说你跟禺强打起来了,把大荒神庙都给拆了?”

她微微垂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能与禺强打到拆房,你应该不会被困在这里。要么是被杀了,要么是逃走了。”

“他们封住了我的神力,刺穿了我的琵琶骨。我逃不了呀。”她说得风轻云淡。我此时才看到,两根儿臂粗的铁链从她的衣摆中蜿蜒出来,连在墙壁的两个铁环上。

我想象不出来琵琶骨被刺穿是什么样的感觉,什么样的场景。更想象不了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女衣服下面是怎样的惨状。

“他们,为什么不杀你?”

“我也不知道啊。能活一天是一天了。”她有些无所谓地说,然后又问我,“你不是应该去了南王朝么?潇翎殿下不是已经撤回去了么?”

“潇翎已经死了。”我听到自己说。

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死了。

她微微张着嘴,眼睛睁大。

我看了她一会儿,嘴边扯出一个微笑,“不过我确实去了南王朝。我还见过一个人,这个人你认识…不,应该说是很熟。”

她面上的神色一瞬间就变了,漆黑的眼珠里跳动着两团亮晶晶的星火,那是毫无掩饰的喜悦,单纯的快乐,仿佛我提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你见到缘了?”

“对,我见到他了。”

“他怎么样?”

“他死了。”

她再一次愣住了。眼睛里的两团星火好像突然失去了光源,僵在半路上。

“他死了?”她又问了一遍。

我说,“对,死了。被溯汐杀了。”

“……为什么?”

“他想用我,向北王朝交换你。他带我逃跑,结果没跑成。”

她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脸上还是很平静,没有绝望没有悲伤没有愤恨。

“他带我走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要冒险,毕竟你可能已经死了。他说,你还没有真正的生活过,所以你不能死。”

她笑了,眼睛弯弯的,说不上美丽的笑容,可是很好看,“他很傻的,不爱说话,看上去冷冰冰的。可是那个时候,我接受的训练挺难熬的,每一次在忍痛训练,或者刺杀训练之后,我常常是一身伤,他就会很温柔地给我涂药。他从来都不安慰我,可是每次训练完,看到他,我才能意识到自己是谁。”

我不做声。

她仿佛一下子放松了,“早知道他已经走了,我也不用在这里熬这么久。”

熬么?她本来也还在冀望着能和缘一起远走高飞,永远相守的吧?可是我今天把她这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打碎了。

我看着她的脸,找不到丝毫的恨意。“你不恨么?”我问她。

“恨?我从入了南王朝王宫接受训练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教我恨。可我偏偏不听他们的。”她得意地笑,笑出浅浅的酒窝。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若不是身怀强大的神力,也许就可以和心爱的人幸福终老,即使是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南王朝。

“北海王陛下。”她忽然摇晃着起身,沉重地跪在我面前,“小女子自请试剑!”

我看着她,她挺直了腰身,双眼又一次闪起那飞扬的光。

我说,“好。”

苏筱把剑呈了上来,我掀开珊瑚盒,用手捏住剑柄。

“伏溟。其实,禺强一直是爱你的。他那个时候只是为了利用我气走你。”

手下一顿。

“他每一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只有当你在场的时候,他才是个有魂的人。每一次伤完你,他眼中的神情,就跟当初缘看到我从训练场出来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当时,看着他那样,我真的差点就爱上他了。”她的笑声呵呵呵的,“如果没有缘,也许我会演的更像一点的。”

我笑着摇摇头,伸直手臂,剑尖顶着她的心口。

我还记得泷鲸说过,心口乃神原所在。既然如此,神力也应该都存在那里。她神力被封,但并不等于没有,应该是可以一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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