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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帝夜歌(87)+番外

“给朕七段。”我听到自己说。

七段,七段。这是我头脑中立刻就浮现出来的念头。

对,对。只要喝了七段就行了,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不会有那个畜生的孩子,绝对不会的。

太医说,“陛下,这种情况下,七段不可多用。臣不知道陛下以前是否用过。如果…使用次数太多,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有子嗣了…”

我一拳垂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老太医惊慌地闭上了嘴。

“给朕七段!!!”我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

“臣,臣这就去配药…”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都是空白着的。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应该干什么。我仿佛又回到在南王朝地宫里的日子,每日心惊胆战,怕溯汐出现,怕露出马脚,怕自个儿烂死在那里,永远见不到阳光,得不到自由。

为什么现在,他还要纠缠着我?

他该死…他该死!

“陛下,宰相大人和大司马在龙王殿候着呢。”苏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慢慢消化着他的意思,然后木然地站起来,往外走。

周围的景色都模糊成了一团,我不知道自个儿要去哪,要去见谁。

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走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跨国一道又一道的门槛。我仿佛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燃烧了起来,有谁在惊恐地嘶喊,祈求。

明明是漫天的湛蓝,却突然全都黯淡下来。

我看到泷鲸和汉稽冲我跪下来,可是一阵剧烈的晕眩袭上头部,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所有色彩开始剥落消融,最后混沌成了一团,黑得让人窒息,却又无法挣脱。

耳畔的嘈杂声一点点弱了,弱了。再无声息了。

我仿佛跌进一个封闭的墓穴中,动弹不得。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眼前渐渐明亮起来。我睁大眼睛,面前是一片铺展开的草地,半透明的青碧摇曳着,浮着一层柔和的金黄。我发现我站在一片山坡上,身边是一颗并不高大的树,树上开满牛奶一样洁白的花,时时有花瓣随着清风飘落,像雪一样。

远处,一个孩子向着我跑过来,他的手高高的扬着,手中是一个金黄色的花环。

“爹~爹~~”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孩子,银蓝色的眼睛,鸦羽般的黑发,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我看着他扑向我怀里,心里有丝丝的疼,可却是无比柔软。我把他拥进怀里,叫他的名字,“忆卿,我的忆卿。”

在我怀里的,是一个鲜活的躯体,充满了阳光的气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咚咚地有力地跳动着。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忆卿。他扬着小小的头颅,举起手里的花环,“爹,送给你。”

我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幸福的时刻。

我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脸颊,贪恋地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寸,我把他紧紧搂住,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我的忆卿,不要再离开我。

爹爹会好好疼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谁都别想再伤害你了。

别走,别走。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耳边问道,“为什么杀我?”

我全身一冷,放开他。他呆呆地看着我,忽然,从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我喉咙里咯咯地响,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中,鼻子中都溢出那刺目的颜色,他不停地问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我只能摇头,不停地摇头。

巨大的恐惧笼罩过来,忆卿的眼睛仿佛成了两个空空的洞,悲伤地流着血泪。他在控诉我,他在责怪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我在噩梦里挣扎着,渐渐清醒过来。

醒来后,入目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禺强,他坐在我身边,凝视我。我一时恍惚,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可怕的事都只是噩梦。他没有觉醒,忆卿没有被打掉,我没有去过南王朝,灵枢也没有死。他还是洛卿,爱着我的洛卿。

我刚要笑出来,那笑容却在显形之前就僵住,然后褪了下去。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不仅一切都发生了,而且还有更可怕的现实。

他现在来做什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做声,只是望着我,像傻了一样。

每一次都是我先说话。我说,“海神大人,有何贵干?”

他听到我说话,似乎震了一下,目光缓缓移到我脸上,美丽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难掩的近乎窒息的哀色,黑色的眼眸里有着绝望的悔恨。

我被他这种神色震住。

他的嘴唇抖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却又像害怕什么一样收了回去。

“是谁?”

他的声音喑哑,仿佛破碎了一般。

他知道了。

当着宰相和大司马的面昏倒,大概他们也已经知道了。

也许是泷鲸,也许是汉稽,也许是那个太医。总之有人告诉他了。

可是,他现在这副要死一样的表情,是要做什么?

我忽然生出一股报复一般的快感,我冲他笑,“是溯汐的啊。”

他的眼睛里,有东西哗啦一声碎掉了,粉碎。

“为什么…会这样…”

很轻很轻的三个字,像呓语一样,我觉得他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问自己。

可我还是回答了,“朕怎么知道为什么?朕还想问你为什么。”

似乎我每说一个字,他整个人就又碎裂了一些。我要是多说几句,他就会在我面前粉身碎骨。

我坐起来,“谢谢你的关心,没事的话,请回吧。”

他抬起头来,双目中竟然充斥着慑人的恨意。早已没了先前冷淡自持的样子。

“你的神力,也是他?”他问我。

我站起来,没回答他,“苏筱!”

苏筱从外殿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

“太医的药呢?”

“陛下现在就要?”

“传他过来!”

“是。”

我转头,禺强仍然站在那里,像一个影子。

“呵呵,也许朕应该找你要七段。这样比较快。”我冲他冷笑,然后转身走出去。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的身体微微晃了晃。

我走到寝宫外的玉阶上,正是晚上,没有阳光,只有淡淡的月辉一缕缕沿着海水流泻下来。

我打击到他了。

可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很难受,胸口很疼,疼得我想把一切都毁了。

都到地狱去吧,陪着我一起。

太医很快过来了,带着药碗。

“陛下,您现在身体还虚,是不是等几天再…”

“拿来!”

七段被盛在红珊瑚碗里,无色无味,仿佛只是普通的溯水。

只要喝下去,腹中的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没有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干干净净的。

就像忆卿一样…

我把碗凑到唇边时,忽然又看到忆卿那双泣血的眼睛,他一遍遍地问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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