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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爱远行(83)

有别家办丧事的人见了都会在心里揣摩一番,这死的是个什么大人物。

蓝跃的笑容保留在大厅中央那张黑白照片上。

斐然身下一顿,到如今他还是难以接受蓝跃的死。仓促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也让他有莫名的罪恶感。

自虐般地假设一个如果,如果他们没有重逢,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蓝跃不会死,那么他情愿一辈子都没有再见过他。

就在地球的两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祝福这个昔日的老友,一切安好。

短暂的人生,在最后一刻,他想的是什么?

北堂漠像一尊雕像一般,站得笔直,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上因为眼神的冰冷,而更显寒意。黑色西装,完美的剪裁衬托出他如模特一般的身材,神态倨傲,不动声色立在那里。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照片上的人,一个再也没有温度的人。

再见北堂漠,斐然心下一紧,难以抑制的愤怒烧上大脑,他不顾一切冲上前,扳过男人肩膀,带着十足力量的拳头挥在对方脸上。

“斐然!”欧向奕被他的举动搞愣了。

几个黑衣的男人同时挡在北堂漠前面,有两人制住了斐然的肩膀,防止他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欧向奕上前拉过他,“你怎么了?”

北堂漠斜过眼睛,看着眼前一脸怒气的男人,似乎也有几分不明所以。

他已经不记得斐然。

“他是怎么死的。”斐然眼神凶狠地瞪着那个肇事者,在他心里坚定地认为蓝跃的死绝对和北堂漠脱不了关系。

北堂漠没有答话,冰寒无波的眼眸因为男人的拳头而闪出阴鸷的光,蓝跃的死,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

“他是怎么死的!”斐然提高音量,一时间整个告别大厅寂静得让人寒毛直竖。试想,北堂漠是谁,竟然有人敢对他挥拳头,更因为他一个小情的死而跑过来质问,这人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就是有更强硬的后台。不管怎样,这两人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角色。

北堂漠从记忆库里搜索出一张相似的面孔,应该是几年前……蓝跃似乎有一个关系挺好的室友,叫----

助理一样的人上前一步,“蓝跃先生是因为发生车祸,所以----”

车祸!哼!

斐然才不相信什么简单的车祸,被眼前这个冷血的男人包养了几年?是从大学开始,一直到现在吗?

那种苦涩的,无奈的,让人心疼的笑,他到底,有没有一分钟的自由和快乐?

像自己一样,被枷锁附身,永远是虚伪的,悲哀的,心怀怨恨的。

连死的那一刻,也没有看到最终的阳光。

“我要见见他。”哪怕是尸首,他也应该和他告别,抚摸那张冰冷的面孔,亲口向他说声再见。

这一次,没有再见。

不同于刚才的冷淡,北堂漠终于开口,“没有人能够见他。”

斐然眉头紧蹙,“你什么意思?!”

北堂漠说:“如你听到的那样,除了我,谁也不准见他。”

下一秒,转过身,胶着的目光重新对上照片,蓝跃,这个与他纠缠了一生的人,不管生或死,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北堂漠!”斐然作势冲上前,却被那几个黑衣人拦下,他挣扎着冲男人吼起来,“你不能这样,锁了他几年,够了吧!他人已经死了,难道就不能把自由还给他吗?他是一个人!一个人!不是被你关在笼子里的宠物,北堂漠!”

金灿灿的阳光下,一个剃着平头的男孩冲他展露最灿烂的笑容,“然哥。”

他急欲奔向男孩,奔向他记忆中的麦田。

“你以为他愿意和你在一起吗?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他有一分一秒钟是快乐的吗?你这个自私的混蛋,仗着金钱的力量,硬是把人关在这里,连死了,尸首也不放过,你以为这样就能永远占有他了吗?混蛋!”

他一把拥住男孩,却发现怀中空空如也。男孩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从远处走来,远远地,听见那人的声音,“斐然。”

低沉,有力,震憾!

“在他心里,只会把你当成一个恶劣的变态,一个连畜生也不如的东西。他从不爱你,一次都没有过这种让他唾弃的想法。即使你关住他的人,他的心,他的心永远都不会在你这里。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休想得到他的爱。因为你不配!”

他快速奔跑,心里害怕极了,他知道,他要逃,逃,逃!

一定要逃离这个声音的主人,那会让他从头冷到脚的声音。

他一边跑一边唤着梦里的男孩,“言研”。

“该死的人不是蓝跃,而是你,北堂漠,是你害死了他,是你亲手杀了他。你今天站在这里,是以一个刽子手的身份来的吗?哼,哈哈,你以为他死了,他的灵魂还会回到你身边吗?做梦吧,北堂漠,我相信他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再看你一眼。所以,无论你盯着他的照片多久,你也----无法唤回他。”

斐然的声音很响亮,响亮得震撼每一个人的耳膜。

北堂漠有同性情人的事在场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却从不敢挑在明面上说。

而今天,有一个发了疯的男人竟敢在公众场合,无所顾忌地痛骂北堂漠,言辞犀利,每一句都听得人胆颤心惊,唯独当事人仍是背对着他们,无所觉一般默默望着照片里的人。

斐然骂得痛快,他骂出了心里所有的话。

欧向奕每一句都听得真切,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那些话,他究竟是想说给谁听?!

空气一时间静默得可怕,斐然闭上双眼,平息汹涌的怒火。

他说了再多有什么用,北堂漠仍然是北堂漠,冷漠、无情,甚至一滴泪也不会流的北堂漠。

他说了再多有什么用,蓝跃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不可能再重来一次人生,没有与那人相遇的人生。

良久,北堂漠转过身,脚步缓慢地走到斐然身边,与他对视。

欧向奕上前一步,护在斐然身后,即使有再多的怨,他也不想斐然受伤。

北堂漠说:“不管爱还是恨,到了今天,已经没有意义了。”

冰冷的话几乎冻伤斐然的心,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人迈着平稳有力的步伐走过他身边。

不管爱,还是恨,人死了,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爱,恨,死,空。

那个人,他从没在乎过啊!

斐然的心像被注入了寒冰一般,冷得人发麻。

他缓缓开口,“好歹,通知一下他的家人,让他们,见见他最后一面。”

逝者已去,无论再怨再恨,总该让亲人送他一程,白发人送黑发人,血缘至亲,再痛,也想相见吧!

这应该是蓝跃最后的乞求了。

不该,不该是现在这样冷清的场面,连披麻送别的家属也没有一个。

这样的蓝跃,太可怜了。

北堂漠脚下未停,话语却像刀锋一般划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