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放爱远行(65)

女人忙扯起围裙在脸上擦了擦,吸吸鼻子,不自然的笑,“是啊,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还是小孩子,不懂事。”

“我看她有二十岁了吧,不小了。有工作吧,怎么还找你要钱哪?”

“二十二了,今年刚找的工作,小女孩嘛,总喜欢买衣服化妆品什么的,钱就花得快。”

“噢,”欧向奕拉长音不知在想些什么,安静了一会,他突然开口,“大妈,您就这一个孩子吗?”

女人稍稍一愣,扯着围裙的手停顿在半空,终是没有回答。

欧向奕只当她没有听见,不停唤她“大妈,大妈……”

女人眼神闪躲,面对他急切的问话,只敷衍地答了一个“嗯”字,便匆匆走向后厨。

再次出来时,女人手里端了一大碗面,放到他面前便要离开。

“大妈,您看您,我又不是坏人,您怎么吓得要躲开啊!我看您这一会挺闲的,没什么客人了,不然,您就坐下来陪我聊会。我这一外地人对这儿什么都不熟悉,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唉!”

又是一个长音,道尽行者的寂寞辛苦,也彻底打消了女人的戒心。

女人坐下来,盯着画面瞧了半天,叹一口气,“唉,小伙子,是不是想家了?”

“是,”欧向奕顺着她的话说,“特想念我妈亲手做的手擀面,那味道不比您店里的差。”

女人嘴角扯起一抹笑,垂目低语,“是啊,再好的味道也比不上母亲亲手做的,家的味道啊!”

看成功勾起了她的感怀,欧向奕打铁趁热,“您也有想念的人吗?”

女人喃喃低语, “怎么没有呢,想了二十年,没有一天忘记过。”

“是您的什么人吗?”

女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想的太多了,想忘也忘不了啊!一闭上眼,他胖嘟嘟的小脸就在眼前,好像,好像我又回到了那个家,回到了他身边。”

“他有一双很大很明亮的眼睛,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很好看,村里的人都夸他长得好。就是太调皮了,不是和哪家小孩打了架就是上树掏了鸟窝,每天都是带着一身泥回来,说了他多少回就是不听。”

“大妈,您说的这是个孩子啊,难道----”

女人头垂得更低,似乎想掩盖些什么。

“有时候想得都要发疯了,真想不顾一切地冲回他身边去,抱抱他,亲亲他,把他搂进怀里,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了。”

斐然攥紧拳头,被点燃的怒火在全身肆意燃烧,同时一股难以克制的悲伤也在蔓延。

他等了二十年,依旧没有等来那个说想他想到要发疯的女人,这种想念太虚伪,太伤人了。

女人终是掩藏不住无声的啜泣,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的情绪,欧向奕也不催促,而是坐在对面默默等待她恢复。

良久,女人稍稍发泄过的情绪有所缓解,擦一把泪,红着眼眶小声说,“这些话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么多年了,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得慌,小伙子,嫌我烦了吧!”

欧向奕倒一杯酒递到她面前,“不会,我和这个孩子境遇其实差不多,所以,还想再听您聊聊。”

第49章

女人一愣,抬眼望向他。

斐然看不见欧向奕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悲凉,想来当时那些话也是放了真情进去的。

“我妈,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那个时候,我不懂,只以为她还会回来,吵着跟家里人要妈,吵得久了,他们都嫌烦了,就把我送到了别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哈哈,那时候啊,我胆子特小,记得我好像哭了很久,没办法,实在是害怕啊!”

虽是带着笑的语气,却能让听的人明显感觉出其中的悲苦。

停顿了一会,男人应该是灌了一杯酒,才接着说下去。

“您想,我能不怕吗?刚刚没了亲妈,又被亲爸扔到没人问的地方,我又是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只知道哭,怕得要死,就哭个没完。那时候有个女管家,被我哭烦了,就把我关到黑屋子里,我当时快吓死了于是哭得更狠了,谁想那贱女人心毒着呢,硬是把我关在里面一天一夜,连一顿饭都没给。我这是命够硬,换了心理建设差一点的,这一闹真能整出神经病来。我是哭晕了才被放出来的,给亲爸打电话告状,结果你猜怎么着,他骂了我两句娇气就给挂了电话。从那以后,我就不哭了。哭也没用,只能换来更严厉的惩罚,告状也没戏,我家老头子是任我自生自灭呢!可我偏要活,活得让人都要另眼相看,我背着所有人学习这里的文化,就是想有一天一定能用得着。结果,我成功了。”

欧向奕再次停下来,女人被他的故事吸引,吸了吸鼻子说,“小伙子,没想到你的身世怪可怜的,你说你那么小,你那父母怎么舍得----”

欧向奕感叹一声,“别提了,反正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挺好,我家老头子在国外定居了,时不时我还过去看看他陪他下下棋,再恨他也没辙,谁让他就是我老子呢,天王老子也改不了这事实。”

女人被他说得略有感触,低下头不知沉思着什么。

欧向奕趁机问道,“大妈,看您这岁数那孩子今年也不小了吧,这么多年您就没想过找找他?”

斐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有些恨欧向奕,恨他为什么非要提这个问题,知道答案又怎么样,只能让他的痛和恨再多加一分。

可又有一分期待,清晰得钻出来。

他期待着女人给出不一样的答案,让他此刻被撕裂的心能好受一点的答案。

女人抬起头望着别的方向,眨眨眼略有停顿后说,“我不敢去找他,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原谅我。”

欧向奕也知这话是谈到了尽头,叹息一声最后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让您有机会再见到他,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女人的视线依然停留在不知名的地方,好像能从那里看到遥远熟悉的地方,看到回忆深处。

她说,“对不起,我能对他说的,只有这三个字。”

“我不奢望能得到他的谅解,我是个自私的坏母亲,根本不配被原谅,可我还是希望,希望他能找到个好女孩,过着幸福的生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镜头里的女人流着泪一遍遍说着三个字,镜头外的斐然不知何时也跟着泪流满面。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想了很久很久几乎快忘记的面孔,再次出现竟是这等苍老的模样,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虔诚地说着祝福,真心地忏悔。

对不起,仅仅三个字却像一座大山深深压在他心头,压了那么多年。

他一直掩藏得很好,甚至连他自己都以为毫不介怀了,却没想到被朝夕相对的男人看穿。

千里迢迢去到那个不知名的地方,演一出戏,换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