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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子(7)

白连旗眼睁睁地看着虞秀跟那个男人走了,月儿伸着手朝自己要抱,他却一动也没动,张了张嘴,嗫嚅着什么,可惜虞秀听不见了。白连旗听虞秀说他会卖老婆孩子,他回说,“即使我把自己卖了,我也不会卖掉你们。”如果旁人听到他说这句话,肯定是哭笑不得,他想把自己卖了,可谁买呢?谁会去买一个手不能缚鸡,风一吹就倒的人。即使卖去相公馆,人家也会嫌他年龄大而不会要……

接下来,白连旗就把那三间北房给卖了,然后潇洒了段时间,就和德子搬到如今的这间小屋。至于白奶奶给德子的那对镯子,德子早就当了,而钱也早被少爷花光了。这些个钱虞秀则一点都不知道……

☆、下篇

德子没把自己杀鬼子的事告诉白连旗,他知道白连旗胆小,告诉他这个,说不定他做梦都得想着。其实德子的胆子也大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是被生活磨练地有些个扭曲。一方面他可以忍气吞声,受尽侮辱而不吱声,另一方面,要是真惹急了他,他可以什么都不顾,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眼都不会眨……

时间悄悄地往前滑着……

这段日子,白连旗好象有些个变化,就是笑容多了,头发梳地更光了,给德子带回点心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时不时他还哼上那么两嗓子。德子看着也是高兴,这次,爷真算是转了运,还真挂上了那聚兴楼的吕掌柜……

这天,德子还了车,没看到白连旗,已经好几天都没和爷一起回去了。爷这段日子老往聚兴楼跑,孙二爷都有些个拉脸了。德子自个回去后,随便洗洗,就上床睡了。快天亮时,门却被推开了,进来两个人,还抬了个人,一头一脚地把那人扔到床上。德子被压醒了,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回事?其中一人扔了个钱袋到桌子上,冷冷地说,“给你家主子找个大夫瞧瞧,别轻易死了。一个穷酸,还硬什么脖子,没的让人笑掉大牙。”说完,就走了。德子还有些个愣怔,等看清了床上的人,才总算清醒了。

白连旗满脸苍白,袍子下的裤子竟然被血浸透了。德子脑子又是一懵,但瞬间他镇定了下来。先让白连旗侧躺着,被子一半盖着,一半堆到他背后。然后,抓起桌子上的钱袋,飞一般地跑了出去。有钱就是好办事,大夫很快请了来。等大夫把白连旗的裤子扒下来时,直吸溜嘴,骂着真是畜生之类的东西。德子的心象是被刀子剜了般,疼地流血。

白连旗是被玩狠了,后面的血一直流个不止。那大夫很快给上了药,又指挥德子做了清理。等忙活完,日头已经升老高了……

然后德子拿了药方,又去抓了药,回来后,去隔壁讨了药罐子,讨了些柴,他给了些钱,然后开始熬药。一步一步,竟一点都不慌乱,连手都不抖。这一点都不象是平常的德子……

白连旗昏迷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了。德子当时正坐在床前,愣愣的看着他。白连旗就那样毫没征兆地就睁开了眼,两人目光相触的当口,德子把眼光移开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就一句话也没说……

“德子,爷被人当兔儿爷给玩了……”低低的话语从白连旗口中吐了出来。这低低的话语却无疑是个闷雷般敲到了德子头上。他知道,他知道,他只是想装作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

德子的手捏地很紧,指甲插进了肉里,似乎能掐出血来。他猛地连连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站起身,往外就冲……

“德子,回来!德子!”急急的话语传进德子的耳朵里,但他步子却没丝毫停顿。只听扑通一声,却是什么落了地,德子忙回转过来,果然是白连旗倒在了床边。看他回来,白连旗勉强笑了下,说,“你去送死,我不也得死?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死,不挺好?要知道会受这么大的罪,我也不会折腾地那么厉害……”

德子呆呆地听他说着,身子却突然晃了起来,猛地喷了口血出来,倒在了地上,竟不省人事……

大夫是白连旗勉强挪到门边拜托隔壁的于嫂去请的,还是那个大夫,号了脉,说是久不进食,急火攻心所致,不是大病,吃了药就好了。白连旗又拜托于嫂去拿了药,熬了,喂德子吃了。白连旗拿了两元钱谢了于嫂,于嫂千恩万谢地接了。这样一折腾,那钱袋里的钱眼看下去不少。不过还好,两人的命都保住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德子只在床上躺了半天就爬起来了,情绪也平静了许多。他挣扎着要去拉车,都快两天没去了。上午孙二爷打发文三儿来看了下,听那意思好象再不回去,车子要给别人拉了,或者车份钱不能少。文三儿说完,讪讪地走了,他只是传话,看两人都病着,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世道,唉,什么世道……

白连旗没让德子去,说他们现在有些钱,总能撑些日子。德子再也没去看那钱袋一眼,爷的卖身钱,他一点都不愿去用。但他还是听了话,没去车行。白连旗的话,他很少有不听的时候……

第三天,德子老早跑去了车行,取了车就走。他两天都没拉客,损失大了。从这天起,德子就把自己拉客的地固定到了聚兴楼前面,尤其是晚上,一直在那等,他的怀里,揣着把刀子,就是老王给他的那把。那刀子后来用过一次……

有天傍晚,突然就落起了大雨,德子拉着空车路过一个死胡同,隐隐听到姑娘喊救命的声音,还夹杂着浪笑声。德子停车,朝里瞅去,却见一个日本兵在逞兽行。一阵热血猛地冲上了脑海,他从车座下抽出刀子,慢慢朝那日本人走去,近了,用尽了力气朝那日本人脖子上捅去,那日本人连挣都没挣就趴了下去。竟然是一招毙命。要是老王在这里,肯定感叹德子有做杀手的天分。没人教,却一下子就能找到死穴。

看穿着,那姑娘显然是个女学生,似乎是吓傻了。德子把那鬼子踢到了一边,把那女学生给拉了起来,朝胡同口走去,然后送她回了家。真是多谢这场雨,把一切给冲刷地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

在那之后,这把匕首就似乎和德子心灵相通般,德子把它揣到怀里,就感到特别塌实。如今,可又到它显威的时候了……

德子在聚兴楼前守了段日子,但只看到那吕宝才两次,每次他身边都有保镖,似乎就怕人暗杀他似的。再后来,就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有天,德子正坐在聚兴楼前发愣,突然就来了一群人,七手八脚把聚兴阁给封了。正愣怔的当口,就听人说那吕宝才给抓起来了,因为是汉奸。还有呀,日本人就要投降了。

吕宝才被抓起来了?日本人投降了?听到这里,德子抓起车子就往家奔,走到半路,想起来爷应该在同和车行,立马掉了头往同和车行跑。谁知孙二爷说他去了鱼市,德子又往高碑店跑。等到他大汗淋漓地终于找到白连旗时,把白连旗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听德子气喘吁吁地讲完,白连旗白了红,红了白,然后把手一挥,上了车,说,“德子,咱去会仙居,去吃——炒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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