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怎样？”他今天又穿上了与萧扬初见那日所穿的那件灰蓝色土布袍子，袍子的袖子绾起来，露出结实的胳膊。他将手上抓着的几个红艳艳的山果放到桌上，笑道，“刚才后山摘的，你尝尝，很甜。”
萧扬看看那人，又看看他放在桌上的果子，那一个一个果子，颗粒饱满，红艳透亮，看着像是人的笑脸一般。良久，叹口气。
“好得差不多了。”萧扬淡淡道，“我看再过几日我和壮壮就可以下……”
“真的？太好了！”他扬起唇角，递给萧扬一个毫不掩饰的大大笑容。仿佛是久雨的天气突然放了晴，就连阳光都跟着一起灿烂起来，萧扬望着那人，百感交集，后面那个“山”字硬生生就咽了下去。
“既是这样，我今日就带你到庄里随便转转，你都来了几日了，可还连房门都未曾踏出过一步吧。怎样？”他问，脸上的表情兴奋得像个孩子。
萧扬轻叹口气，茶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来，终于也露出个笑容，轻道：“也好。”
他楞楞地看萧扬半晌，好半晌才叹道：“你笑起来真是好看！”
萧壮壮的耳朵抖了抖——好看、漂亮，禁句！
萧扬却是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笑道：“谢谢。”
萧壮壮的下巴“啪”地掉下来了。
“公子……”
萧扬转过身，看萧壮壮一眼，淡然却是不容拒绝地吩咐道：“我与盟主大人出去走走，你留在房内等我回来。”
“可是公子……”
萧扬的眼眸眯起来，犀利的眼神令萧壮壮退了两步，抱拳恭敬地唱了声“是”。
“对了，敢问盟主大人……”萧扬回过头来，脸上表情已是无波无澜，“萧扬来了贵庄好几日了，却还未曾请教过盟主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哎？我叫什么吗……”本是很简单的问题，到了他那里，却仿佛成了天大的难题一般，他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想了想才道，“辛姐姐叫我飞飞……”
“辛姐姐……”萧扬想到刚才那美艳至跋扈的女子，心神微动，深吸了口气才定下心来，道，“飞飞想是嫂夫人专用的称呼了，萧扬敢问的是盟主大人的尊姓大名。”
“嫂夫人？”他像是很茫然的样子想了好一会，才点头道，“也对，书上似是说也可以这样称呼的。对了，我叫……”他想了又想，终于放弃，对着窗外喊，“白先生，我如今叫什么？”
白先生坐在窗框上，扛着斧头，慢条斯理道：“回盟主的话，您叫——衣掌飞。”
第8章 穷则思变
普罗天下，但凡是个人，就算是再卑贱，也有自己的姓氏，何况堂堂一界武林盟主，那么为什么衣掌飞须得问了旁人才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萧扬想不明白。
“萧扬，看，这就是我们家的后院！”衣掌飞在一旁兴奋道。
萧扬想也不想，抬头、张嘴便说：“好漂……漂……漂……”“漂”了三回，后头那个“亮”字愣是说不出口。不为其他，这院子也实在是太……太破烂了……
没错，不是寒碜，而是破烂！
展现在萧扬眼前的是一处类似庭院的地方。为什么说是类似，因为萧扬虽然可以通过那些倾倒的石柱，干涸的池塘，削去了脑袋的石狮子桥墩，掉完了瓦片的湖心凉亭，还有茁壮成长的野草中间夹杂的名贵却瘦弱的花木依稀猜想到这个庭院原本的盛景，但是要让他对着这么个破烂地方说出“啊，这是个庭院啊！”甚至是“啊，这真是个漂亮的庭院啊！”，那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那……”萧扬两眼圆睁，语无伦次，平时很灵光的脑子此刻完全派不了用场，支吾了半天，就是没法将自己的话接下去。
好在衣掌飞倒也不甚在意，见萧扬像是看呆了，便自己走到一旁的两株树跟前，足尖轻点，人便跃了起来，他身姿潇洒地在空中翻转一圈，再落地的时候，手里已经抱了一堆——旧衣服……
“我看太阳不怎么好了，所以干脆先把衣服收起来再说。”衣掌飞说道，对着萧扬露出一个微笑。
未及萧扬反应过来，却见庭院那一头，有人举了面小彩旗，后头跟着一溜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哦，那是白先生。”注意到萧扬盯着远处那名蓄有三绺胡须，看起来很像奸诈生意人的中年男子看个不停，衣掌飞很好心地解释道，“后面那些人是来参观的。”
“白先生？白先生不是位老人家吗？”萧扬惊诧。
衣掌飞想了想，回答道：“他不是老人家，尽管他有的时候的确是老人家，但是他其实应该不是老人家的。”
“哈？”
“也就是说，白先生他其实应该年纪不大，不过他到底多少岁了，我也并不清楚。对了，白先生在来这里做管家之前也曾在江湖上闯荡过，他那时候有个名号，叫……‘千面郎君’还是……‘无颜郎君’？总之就是说他易容术很高的意思。”
萧扬在心里面吐血：“是‘千面君子’。”
“千面君子”，传说中易容鬼才“鬼面神君”的唯一传人，七年前冒出江湖，一年前销声匿迹，在这六年内做下了数不尽的惊天动地之事，可谓一个传奇，而这样的人居然现在在这么一个破烂庄里做……做管家？！
萧扬觉得自己快要昏了，他捂着额头，尚抱有一丝希望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秋叶山庄？”
如果这里的确是秋叶山庄，那么“千面君子”会在这里做管家或许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里的前代盟主可是享誉武林，有着“剑圣”之称的叶知秋。至于为什么秋叶山庄如今会破败成这个样子，萧扬甚至没心思去想。
“嗯，这里以前的确是叫秋叶山庄，不过现在有了新的名字。”衣掌飞将已经叠好的衣物交到萧扬手里道，“这衣服给你换着穿。这里现在的名字叫……”
“天下庄。”不远处的白星白先生晃了晃手里的小彩旗道，“各位乡亲请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
萧扬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被动地也跟着那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白星所指的却是那一座掉完了亭顶碎瓦的破凉亭。
穿得华丽却带着几分土气的几个中年乡绅争相往那凉亭方向张望，几个矮一点的因为不得不颠起脚尖，直着脖子看，把个小胖脸都憋红了，豆大的汗珠“啪啦啦”地往下直落。
“看到没有？”白先生伸手摸摸唇上两撇小胡子道：“那里啊，就是当今武林盟主衣掌飞衣盟主与‘刀狂’戚盖世决战的地方，是我们天下庄的最佳景点之一。说到那一场战啊，哎哟，真叫打得一个天昏地暗，星月无光，提起这段往事老夫都忍不住热血澎湃……”
白先生感叹着，一手摸胡须，另一手伸出来，掌心，向上。
几个乡绅识相地掏腰包，碎银子一块一块地往里头丢。
白先生乜斜着个眼，看看差不多了，掂掂分量，于是长吸一口气，朗声道：“乡亲们，请再往这边走啊，哎，留神脚下，看到没有，那个窟窿，那可是衣盟主与长春子道长切磋技艺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哎，对，大家围成圈，挨个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