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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人间(30)+番外

许是齐方朔提前飞鸽传书与摩云寺通了消息,岛上僧人对我等的到来并无意外,甚至连摩云寺方丈都对我十分客气。

“阿弥陀佛,陛下万安。”玄凌老的已看不出年纪,白须拖到膝盖,穿着一身白色的粗布僧衣,与别的僧人并无两样。

只是他的一双眼,精光肆意,丝毫没有迟暮之感,当被他注视时,就像在被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俯视,你会从心底生出一种敬畏。

我合掌还礼,脸孔隐在斗篷的兜帽中:“久闻方丈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玄凌大笑:“陛下谬赞。陛下为何而来,老衲早已知晓,段施主尘缘难了,摩云寺终究不是他的归处。小涟……”他看向白涟,“你带陛下去‘波旬洞’吧。”

白涟清脆道:“是,师父!”说着转身冲我招招手,让我跟着他一起走。

我看了眼齐方朔,他令齐英带着几个人跟着我,随后自己同玄凌法师进了寺中。

许是恨我抓了白三谨,这一路上他能不与我说话就不说话,能不见我就不见我,几乎到了避而不见的地步。

此次我算是把燕穆侯得罪了透,以后燕地莫说勤我,不来打我已算仁至义尽了。

“岛上机关众多,没有人带路很容易被机关伤到的。”白涟边走边跳,整个人比六月的阳光还要灿烂,“邵云哥哥那时候就差点掉进机关,还好被伯伯救了。”

我皱了皱眉:“邵云哥哥?”

“邵云哥哥的父母都是渔民,一年前他随父母在海上捕鱼时突然遭了风暴,船翻了,人也掉到了海里,最后漂了好久好久才漂到岛上来的。他那时候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就一个人瞎走,闯进了伯伯住的地方,差点触动了机关,还好被伯伯救了……”他将脚边一块石子踢飞,声音雀跃道,“后来伯伯就收留了他,将他认作弟子。”

段涅竟然收了徒弟?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伤心,就像被人占了独属于我的事物,虽未见面,我已对那“邵云哥哥”无法抑制的生出了敌意。

走了一刻,终是到了座巨大的山洞前。

白涟道:“这里便是‘波旬洞’了,伯伯除了吃饭睡觉,平时就在这里绘制壁画和佛像,邵云哥哥会帮着一起。”

我让他与齐英他们一起等在洞外,只身进入洞里。

甫进洞时,眼前一暗,慢慢恢复视线后我发现洞内四周都点着火把,虽无法做到亮如白昼,但也勉强能视物。

这一看,便彻底呆了。

从入口开始,满壁神佛,各种姿势,各种典故,金刚、飞天、夜叉、菩萨,神圣而美丽,叫人如同置身无边梵音中,惊叹的同时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一路往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声传来。我一下屏住呼吸,心跳加速,脚步也不由快了起来。

“师父,这个颜色对不对?”少年站在梯子上,手边正在画一幅飞天画像,可能吃不准飞天的裙摆颜色,回头去问正在另一边雕凿石壁的男人。

男人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裸露的胸膛上汗水淋漓,下半身只穿了条宽松的白色长裤,不着鞋袜。

我一错不错盯着他,视线滑过他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印到心里去。

“太艳了,再暗一些。”男人扫了眼道。

少年泄气地扯了扯头发,受不了地抱怨:“我也觉得太艳了,一定是这光线的问题,火把老是抖啊抖的,我眼睛都快看瞎了!”

男人露出一抹浅笑:“累了就去休息,我一个人就行了。”

“这可不行,我要陪着师父的!”

两人说话时气氛融洽,有说有笑,段涅这样轻松的神情,我已经很久没见了,实在灼痛我的眼。不仅是眼,我的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叫嚣名为嫉妒的怒火!

我往前又走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子,发出了阵不小的动静。

“谁!”少年一下子看过来,“你是谁?”

他从梯子上一跃而下,警惕地盯着我,对我这个隐藏在斗篷中的人充满防备。

我却很快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只将目光投到段涅那边。

段涅脸上无甚表情,将手上工具放于一旁石台之上,对少年道:“邵云,你先回去。”

少年惊讶道:“师父认识这个人?”

“认识。”

少年虽满怀疑虑,终究还是听话地走了。

与我擦身而过时,他好奇而探究地一直盯着我瞧,我冷冷斜睨他一眼,吓得他加快脚步逃也似奔出了洞穴。

无关紧要的人走了,只剩我和段涅两个。

齐方朔通知了玄凌,自然也能通知段涅,因此我能肯定,他是知道我会来的。

我一步一步走向他,四野阒然,幽暗的洞穴内,只闻火把燃烧的声音。

段涅的五官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越发深邃,在这满天神佛的映衬下,竟也生出股离奇的空灵与圣洁。

他的目光透着一种宁静,蹙眉的时候又带着些许忧愁,似乎我的到来让他很是烦恼。

“段姽,你还是找来了。”

是啊,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凤凰。

我停在离他半丈远的地方,压抑着胸口蓬勃的感情,颤抖着叫了他一声:“皇兄。”

就如他的名字一样,这个人终是像凤凰涅槃般,重生了。

第32章

我多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细细描绘他的五官,抚过他脸上每道细微的岁月痕迹,告诉他我有多想他。

可他的神情那样冷漠,明明近在咫尺,我却觉得与他之间像是隔着万丈沟渠,叫我心生怯意,裹足不前。

段涅长叹一声:“为何不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这是他在重逢后与我说的第二句话,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块粘人的狗皮膏药,上次他好不容易脱了层皮把我撕了,千算万算,不想我自己又追了上来。

我知道他烦我,可有些事若是现在不做,以后便成遗憾,虽生犹死。

“皇兄难道真的要皈依佛门?”

他道:“是又如何?”

我轻轻一笑:“出家尚可还俗,更何况我看皇兄不过是画菩萨画的太多了,并非真的心如止水。”

他淡淡道:“我倒觉得画的还太少。”

这一洞神佛,少说也有百来位,他却还觉得太少,我若再晚来两年,他说不准真的能成仙成佛,从此与我再没有干系。

“皇兄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今次,我是来向皇兄认错的。”从腰间抽出一把缀满宝石的华丽匕首,我缓缓道,“我不该猜忌你,不该折辱你,更不该一错再错,对你种下缠绵……”

听闻“缠绵”二字,他眉心猛地一蹙,直截了当地显露了对这蛊毒的深恶痛绝。

见他不喜,我便闭嘴不再赘述,直接将匕首横在掌心双手呈上。

“我害皇兄九死一生,让你堂堂一个皇亲贵胄,两年来却只能龟缩在这海外孤岛上不得还朝。我做下这许多错事,已不求皇兄原谅,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事到如今,我唯有这一条命能补偿皇兄,要杀要剐,都随皇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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