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沛然忽然说话了，声音很平，没有感情在里面。
“听说你感冒了？”
沛然的声音伴着他整理东西的响动，衣服褶子的响动，旅行袋拉链的响动，等等。
池衍浩刚站起来，就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他不想回答沛然的话，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隔了一会，池衍浩依然背对沛然坐着，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他身后不远处的动作声响了一会，沛然又说话了：“是不是感冒了？”
池衍浩捧着杯子看窗外，外面天很黑，他只看得到远处教学楼的灯光，还有最近那条路边的路灯。
沛然留下来的东西不多了，他似乎很快整理好了东西，拉上了旅行袋的拉链。
然后他对池衍浩说道：“池衍浩……我走了啊……”
池衍浩依然头都没有回。
沛然站在原地望着池衍浩的背影看了一会，弯腰拾起旅行袋的袋子拎好。
他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一直挺得直直的池衍浩的脊背躬了起来，他的脑袋也垂了下去。
池衍浩望着手里的杯子，杯子里的小小圆圆的水面上溅起朵小小的水花。
他闭了闭眼睛，想抬手擦一擦，身后原本应该早就离开的沛然却往这边走了过来。
“池衍浩？”
池衍浩听到身后那个家伙疑惑地喊他。
池衍浩依然低着头，一动也不动，有滴水珠打到他的牛仔裤上，留下一小颗有些深的痕迹。
沛然站到了池衍浩的面前。
“池衍浩？”
他弯下腰来从池衍浩手里拿走那个杯子放到桌子上，又去看池衍浩的脸。
池衍浩在一片糊涂的水光里看到沛然看着他，他感觉到自己鼻子里滚出一串鼻涕来。
沛然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拉了几张纸，往池衍浩脸上擦去，他的动作很轻，擦了池衍浩的眼泪，又对折一下，擦了池衍浩的鼻涕。
“怎么哭了？”
池衍浩听沛然这样问他，沛然扔了纸巾，抬起手来摸池衍浩的脸，大拇指轻柔地揩着池衍浩的脸颊，他的动作真的很轻很轻。
池衍浩睁开眼睛，发现沛然居然在笑。
他忽然一阵冒火，一把挥开沛然的手，喊道：“去死吧你！”然后抽噎了一下，艰难地继续骂：“开学是你缠着我的！也是你自己要喜欢我的！”又抽了两下，眼泪鼻涕滚滚而下：“你凭什么讨厌我！你去死吧！！我才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
一口气说太多话，池衍浩有些喘不上起来，沛然又抽了纸巾给他抹鼻涕，池衍浩嗝嗝地抽了许久，好像有了点力气，他站起来推开沛然，背过身去，依然呜呜咽咽地哭。
他以前不是一哭就停不下来的，被爸爸揍的时候那哭是某种交易，说停就停，但现在就怎么也刹不住车，可能真的是很久没哭了，囤的水太多了。
沛然拿着一叠纸巾转过来，给池衍浩抹着脸，忽然就不抹了，凑上来亲了亲池衍浩的眼皮。
池衍浩一边哭一边骂，一件件数落沛然这个混账干的事情，每件事情说完都在句尾加一句“去死吧你！王八蛋！”，沛然却只是笑着不断点头，一句话都不说地搂着池衍浩，给他抹脸，不时地低头亲一亲。
哭了很久，哭倒池衍浩气都抽不过来，腿也软了，他才终于垮着脸不哭了。
沛然又给他擦了把脸，脸埋在池衍浩脖子边，亲池衍浩的耳廓。
池衍浩任由沛然动作，垮着脸一言不发，不时地抽一抽气，整张脸的表情好像被人杀了全家人一般，苦大仇深又愁肠百结。
沛然好像很高兴似的，在池衍浩的耳朵边轻轻地吻，他说：“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当然是喜欢你了……”
他呼出的气体扑在池衍浩耳朵上，池衍浩挎着脸缩了缩脖子。
池衍浩眼中忽然又有点液体要冒出来，他赶紧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说：“我最讨厌你了。”
今天晚上说了很多很多“最讨厌”，池衍浩有一点点爽了，好像把他在沛然那边吃的亏都补了回来。
再加上又哭了一通，池衍浩便也有点舒坦了，他现在神清气爽，就是没什么力气。
沛然拍了通池衍浩的背，回头看池衍浩的脸，一点不嫌弃那张脸哭得像只水沟里捞出来的花猫一般，低头亲了亲池衍浩的嘴唇。
池衍浩依然表情不变，垮着脸低声骂道：“混蛋。”
沛然便再次低头亲去，就算池衍浩像死鱼一样，他也亲得津津有味。
第21章
人生病的时候就是容易脆弱，脆弱的时候就容易悲观，一悲观了情绪就失控，情绪失控后则会导致种种严重后果。
池衍浩在悲悲切切地哭了那一通后，感觉自己真是丢脸毙了。
他这样子跟沛馨发现安一鹤出轨后在快餐店里那一通惊天动地的哭，有没有差别？
基本没有差别。
池衍浩便板着脸开始思考他要怎么善后，他是不太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的，做都做了，后悔没用的，重要的是眼下怎么能让唯一的目击者沛然乖乖地不吭气，不来讽刺人也不会去跟别人说。
池衍浩承认自己就是心理阴暗，他用他阴暗的心眼来看世界，看人生，看沛然。
不不不，沛然本身比池衍浩的心理还阴暗。
等池衍浩抽搭完了，也不嗝嗝地喘气了，便终于赏给沛然一眼，眼神略带藐视：“你怎么还不走？”
沛然拖了舍长的椅子大喇喇岔开双腿坐在池衍浩面前，下巴搁在椅背上，秀丽的脸庞在池衍浩视线范围内放得无限大。
他们面对面坐了一会，池衍浩不服输地跟沛然对视了许久，沛然终于眨了眨眼。
“我今天不走了。”他笑着说道，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糖，拆了包装，拿了一颗往池衍浩嘴里塞。
池衍浩扭过头去，沛然举起另只手扭过池衍浩的下巴，手指间一用力，池衍浩不由地张开嘴来，沛然把那颗糖丢进去。
沛然是个阴暗的、色情的、混账的、粗暴的，王八蛋。
池衍浩吞了那颗糖，吸吸鼻子，刚才鼻涕醒多了，纸巾擦破了鼻子上的皮，好疼。
沛然便开始惺惺作态地嘘寒问暖，问池衍浩是不是鼻子很疼，要不要涂点润肤霜。
池衍浩看沛然的样子，感觉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低下头去看地板：“本来不疼，看见你就疼了。”
“哎呀呀。”沛然叹道，边吃着糖边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池衍浩的鼻尖，像朵牡丹花一样地笑。
池衍浩警觉地往后仰起身体，又起来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扯了扯，让自己跟沛然隔开一个够远的距离。
“你快走！”池衍浩对沛然挥手，做出驱赶的架势来，他的身边有个扫把，他可以随手取用。
沛然低头吃完了那一小包软糖，舔舔嘴唇，磨磨蹭蹭地抬起头来：“……要是我走的话，你跟我一块走吗？”
池衍浩从通气不畅的鼻子里艰难地哼出一口气来，“我干吗要跟你一起走，而且打扰你跟你女朋友的二人世界多不好，我没这么不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