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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裁缝(7)+番外

怎么办,能怎么办,以前我没回国时你们不都是活得好好的。

——当时顾浴洋是这么回答的来着,不假思索。

然后爷爷抄起拐杖一下子敲到了顾浴洋大腿上。

顾浴洋痛得那叫一个气急败坏,张开嘴破口大骂,当然都是骂的英文,他回国才两多月,连国骂精华三字经都还没学到手。

“你叽里呱啦骂个球!!”

爷爷再次一拐棍敲来,顾浴洋弹起,抱着受伤的左腿跳去沙发后头,依然喋喋不休地骂,气得满脸通红,要是他再小一点,要是他没成年,要是他还在美国,他爷爷哪里能这么嚣张,顾浴洋一个电话就让爷爷吃不了兜着走了。

“美国有个球好!我在美国呆那么些年怎么就没觉着老外的好来!!你个小兔崽子在国外呆得脑子生虫了是不是!”爷爷也是被气得不行,打不到顾浴洋,直接把拐棍扔了过来,祖孙两个的脾气是一脱脱的像,客厅里暴跳如雷的两人一个操着英语,一个操着陕北口音的普通话,对骂不休。

帮佣的阿姨早吓得缩进了厨房,这场战役持续到顾浴洋的妈妈提着小坤包回家那刻,顾浴洋大喊一声“妈咪”,缩到母亲身后,又马上闪身出门。

后来顾浴洋就被送到了杨教授家。

因为实际上他家没有一个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看起来最疼爱他、事事都顺着他的母亲,也觉得顾浴洋回美国再进修不妥,父母都同意顾浴洋爷爷的说法,先在国内适应一段时间,学点东西,然后再去家里的企业做事。

“你迟早要接家里的班的不是。”当时妈妈对独自生着闷气的顾浴洋这样劝说道。

顾浴洋的母亲名字叫做许语博,是相当有名的大家族许氏的后人,要是硬要算起来,她都能算作中国某位周姓文豪的外甥女,虽然那亲戚是远了点,好歹也是外甥女不是。

有着这样的家庭背景,顾浴洋母亲的思想也算是很洋派先进的了,但现在看来妈妈根本是站在爷爷那边的,那不用说了,向来对妈妈言听计从的爸爸,肯定也是站在爷爷那边的了。

顾浴洋唉声叹气,妈妈奇怪道:“帮家里做事有什么不好的,你倒是说说你学的那种机械什么的,学了能有什么用,能帮到家里的忙吗?再说了,学那种专业,出来后无非是当个工程师之类,能赚多少钱?”

看着儿子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妈妈又和颜悦色起来,继续说:“你要是不做,你堂叔家那边瞪着眼睛盯着家里企业的人可多着呢,你在国外这么多年,他们闲话说了不少,也该是好好干一番让他们刮目相看了不是?”

“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管他们干吗。”顾浴洋懒洋洋地说道,躺在床上依旧不肯起来。

说到底,还是一个观念的问题。

里面是爷爷和父母,外面是不明真相的旁人,大家都觉得顾浴洋应该为家里负起责任来。中国家长习惯用孩子能赚多少钱来作为衡量孩子能力的标准,而顾浴洋则觉得自己过得好就够了,诚然他现在开的车用的东西都是建立在家里所给的物质基础上的,可他没有这些,一样能过得挺好。

现在他还不明白国内国外的制度也不同,要是国内的制度也有国外那么健全,那“养儿防老”这句话就不会存在了。

而这个“不健全”还会持续很长很长的时间。

顾浴洋便不情不愿浑浑噩噩地在杨教授家呆了一阵子,涂花了杨教授珍藏的几本书籍后,终于获到换个地方“关押”他的结果。

所以第一眼见到那个傻兮兮乱蓬蓬的小裁缝时,顾浴洋还挺高兴的。

刘理,小小的一个男人,背影看起来瘦削得很,像个小孩一样有双圆溜溜的亮晶晶的眼睛,可他年纪却比顾浴洋大,一把大剪刀使起来顺手得很,嚓嚓嚓几声,一块布就能在他手里整齐划一地裂成几块方阵。

顾浴洋有点喜欢逗他,一点点。

因为每次被揶揄了,刘理通常的反应都是呆一会,然后反应过来了,便会有些生气,可有的时候刘理不会生气,更多时候,他都反应不过来。

顾浴洋承认,他是有点损。

在别人身上找乐子是所有炎黄子孙都有的劣根性,有点像看你不开心了我就开心似的那种感觉,就算顾浴洋在太平洋那头呆了这么些年,也没让海水把这劣根性漂干净。

尤其跟刘理熟了以后,顾浴洋便越发有些肆无忌惮,反正不管他怎么搞,刘理也不会真的生气,这男人脾气好得很,要换别人,顾浴洋这么烦人,早被别人一拳头捶到脸上了。

每天早上,顾浴洋坐着家里的车子出来,开车的是爷爷的司机,他原先开的小跑车因为某次擅自夜游晚归后也被没收充公了。

坐在车厢后座的顾浴洋,手边总会放一堆的书本,唐诗宋词,古代汉语,现代文学,什么都有了,最近爷爷也放了些企业经营管理的书进去,大概是觉得孙子熏陶中国文化熏陶得差不多了,是该干正事了。

顾浴洋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拨开那摞书,从最下面抽出一本大而薄的东西来,封面上印着个金发的摩登女郎,随手翻翻,想想刘理看到这书后可能会露出的表情,顾浴洋就忍不住翘起嘴角。

一下车,顾浴洋便随便抽了几本书往那幢红砖头的小楼里走,这边附近的居民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一辆小轿车驶到排着长龙的公共厕所边停下来,然后推开车门走出来一个扎眼得不知道让人怎么说好的公子少爷,开始大家都还咋咋呼呼的,各种谣言疯传了一个多礼拜,渐渐地半个多月下来也都已经习惯了。

“小李子,先前跟你说过的VOGUE!”顾浴洋说,拿着杂志上了楼,迫不及待地去砸刘理的木板门。

门很快开了,刘理今天起得早,有些微曲的头发依旧蓬蓬的,他看见顾浴洋手头的书,不出人所料地一呆,下一秒立刻开心起来,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接过书坐去床边。

“我女友回国后我去看过她几次,昨天又去找她,才想起来这个书,就让她带了一本先给你看看,还好她带了些回国来。”顾浴洋解释,坐到床边,一眼瞥到窗台上自己买来的那盆太阳花正风骚地在清晨的阳光下半张着花瓣,他感觉挺满意,随手把另外几本诗词歌赋甩到床角。

刘理高兴地道了谢,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封面上的外国女郎,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嘴里啧啧称奇:“外国人的书啊。”他说。

顾浴洋忍不住想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看刘理的土包子样,他觉得有趣,而且还会有一些莫名的成就感。恩,也就一些些。

那杂志上还带着顾浴洋女友常用的香水味道,刘理又像小狗一样用劲闻了闻,终于轻轻地翻开了杂志。

他很快翻了几页,忽然露出了难掩的失望表情,最后他很老实说:“都是英文,看不懂。”

“漂亮倒是都挺漂亮的。”他低头细细地摸着内页的一条长裙,低声说:“这种衣服在国内什么书上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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