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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裁缝(57)+番外

刘理点点头,应了一声,大概有些紧张,“恩”了一半,似乎被口水卡住了,顿了一下又发出蚊子般的低低的声响,顾浴洋忍不住想笑。

他收敛了面容,假装没有发现刘理这小小的慌张,直接进了刘理的房间。

这房间不算大,但比刘理以前那个裁缝铺子可大多了,至少床不再是单人钢丝床,而是可以睡上两个人的木板床。

窗户边还有书桌,书桌边则是一架书柜,书柜顶上摆了台小小的老旧的电视机,房间的另一侧则是一台缝纫机,各种家具把整个空间塞得挺丰富。

看到这个缝纫机,顾浴洋觉得有些恍惚,刘理房间的壁灯昏暗无比,让顾浴洋眼皮勃勃跳了起来。

刘理开了房间里的灯,顾浴洋坐到书桌边的椅子上去,刘理则在床沿坐下来。

顾浴洋忽然又想起一个细节,以前他每次去裁缝铺子找刘理,刘理都把床让给他坐,自己坐在小小的矮凳上,笑嘻嘻地仰着头看自己。

他一直都很习惯刘理对他的好,虽然那些好在以前的顾浴洋心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因为它们都太细微了,比蒲公英的种子还轻,稍微有些动静便被吹跑了,然后洋洋洒洒地飘起来,不知道要落向哪里。

现在顾浴洋大概知道那些种子要落到哪里去了,因为刘理要结婚了。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顾浴洋笑着说道,刘理正盯着自己的脚背,顾浴洋来到刘家后,他还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呢。

寂寞的花瓣展开着,粗糙的叶片刮搔着顾浴洋的心脏,顾浴洋托住侧脸,都有些不敢去看这个时候像座大山一般沉默的刘理。

“你……你说有话要说……”刘理最后这样说道,抬头迅速地看了顾浴洋一眼:“我……等你说。”

顾浴洋又轻轻地笑了起来,空气里的什么东西一下子散了开去,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拨开的涟漪,他顿了一会,摸到外套口袋里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伸手掏出来,发现是昨天火车上那个小女孩子给他的橘子。

橘子个头不大,也亏得顾浴洋一路装到现在,毕竟他心里事太多,不消几分钟就把这个橘子的存在忘记了。

他掂了掂那个小小的水果,伸出去给刘理:“昨天火车上有人给我的,吃吗?”

刘理摇了摇头,顾浴洋又补充道:“反正我也不想吃。”便走过来,把橘子塞进了刘理的手里。

两人的身体接触的瞬间,顾浴洋感觉到肌肉的紧绷,他缩回手,又退到书桌边坐下,有些讷讷地,空气里刚被拨开的什么又重新聚起来,顾浴洋感觉到那压力,咬了咬牙,终于说道:“你要结婚了?”

刘理握着那个橘子,点点头。

“有照片吗?女方?”顾浴洋又问道。

刘理点点头,乖乖地起来找照片,虽然看起来预备跟顾浴洋绝交了,他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听别人的话,天生就是这样逆来顺受的气质,不知道那个女的人怎么样,不知道他们结婚了她会不会欺负刘理。

胡乱地想着,顾浴洋看着刘理的背影,嗓子忽然有些干涩,说道欺负,又有谁比他欺负刘理还欺负得厉害呢。

刘理从床头柜找出一本崭新的影集,打开来,拿了一张照片给顾浴洋看,顾浴洋又是心里一涩,刘理把别人的照片放在自己家的影集里,那个女的,甚至还不能算刘理的家人吧。

他接过照片,房间里大灯开了以后光线非常充足,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照片上那个女性秀丽的容颜,烫着挺大的卷发,穿着红色的格子外套,还化了妆,看起来是个端庄又大气的女性,想必性格也不会太差。

顾浴洋想从那张脸上挑出些毛病来,比如她画的眉毛太浓了,粉擦得太白了,嘴唇颜色也太红了,可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在把照片还给刘理时说了句:“她没我好看。”

和别人比样貌,也不知道自己要争什么,大概因为刘理的父母夸这个女性漂亮吧。

刘理一愣,喃喃地答道:“她……人挺好的。”

“哦?”顾浴洋忽然觉得有些可气,站起来反问道:“我人不好吗?”

刘理正在收拾影集,忽然被走过来的顾浴洋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还挺想点头,呆了半响才摇头道:“你脾、脾气不太好……”

“脾、脾气不太好。”顾浴洋撇着嘴学着刘理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忽然冒出的一小簇邪火是怎么回事,他已感觉不到周遭寂寞冷清的花瓣了,只是觉得心里热了起来,虽然热的方向不太对头:“五年没见,你都结巴了啊?”

“没、没有……”刘理的声音一下子矮下去,红着脸缩起了脖子。

这倒挺像两人以前的相处模式的,但刘理以前缩着脑袋是因为害羞,现在则是因为害怕了。

“都要结婚了。恩。”顾浴洋重重点了点头。

他都不结婚了,还留在了国内,揣着忐忑的心脏来找刘理道歉,刘理却要结婚了。

这是怎样的因果循环啊。

又是怎样的悲哀往复。

他的成天怀着羞怯笑意的小裁缝,大概是找不回来了,找回来了,也不是他的。

顾浴洋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第39章

秋末初冬,正是气候变化极大的时段,昨天气温又骤然降了几度,今早刘理裹得像个粽子般出门许久,回来时提着条巨大的鱼钻进了后厨。

顾浴洋陪着刘家爸爸坐在楼下大门外的空地上,今天是周六,城里农村都是休息的日子。早上天气还不错,没有受昨晚的冷空气影响太多,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好些人都搬着凳子坐在屋外晒太阳。

顾浴洋在人堆里当然是顶扎眼的,他跟刘爸爸刚坐下不久,就吸引了一对拿着瓜子花生的人过来,瞧稀罕一样瞧顾浴洋,个个都问顾浴洋是打哪来的。

看来刘理家乡的人民都还挺热情,有几个在外见过世面的中年男人,颇能讲出些东西,听说顾浴洋现在在首都自己办公司,都对这个年轻人有些肃然起敬,七嘴八舌地跟他打听起首都的情况来。

他们倒不欺生,顾浴洋也不会反感这种没什么心机的好奇问话,聊得热闹,一个冷冰冰硬邦邦像冰锥子一样的声音横着扎进了这一团暖呼呼的软里——

“诶哟,这不是我们的顾大少爷么!”

众人都抬头,刘理爸爸招呼道:“诶呀,小竞小竞,来,坐坐坐。”

居然是刘竞,顾浴洋看着头顶青天的刘竞,第一时间压根就没认出他来,毕竟刘竞在他印象里只是个对刘理很好的同乡,不过顾浴洋也晓得刘竞以前就看他不顺眼,他不计较是因为——他觉得刘竞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个样子抬头望着刘竞,世界跟五年前一比好像颠了个个儿,自己变成了外乡来客,本地小伙子刘竞正吐着瓜子皮看他。看了一会,刘竞翻了个白眼坐到中老年男人堆里,大家都唤他“小竞”,他也四处喊“二伯”“三叔”,喊过一轮就翘起二郎腿,旁边立刻有人递过一杯热茶水,刘竞就着喝了一口,又瞟瞟顾浴洋,“嘁”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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