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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2)+番外

那时赵晓雨还小,九岁么,阿青也小,也是九岁,他们脸上都满是汗水,他们的头发都沾了汗,湿湿地搭了些在脸颊边。

阿青的眼睛闭起来,一会又在滚滚的空气里睁开,有气无力的一抹眼神,像被太阳晒坏的植物,但眼瞳是亮的,晶晶亮透心凉,他睫毛上的汗珠慢悠悠摇落,赵晓雨觉到自己胸前有一处跟着那粒汗珠子动了动。

阿青额前的头发像条条小蛇,湿哒哒黏糊糊地贴在那小小的光洁的额头上蜿蜒往下,屋里潮湿闷热的空气灌进赵晓雨胸腔,吵死人的知了拉开嗓门尖叫。

赵晓雨觉得自己像被关在蒸笼里,热死。

他毫不客气地走到床边坐下,把电扇按钮按停了对着自己猛吹。

阿青慢吞吞坐起,一句话不说,端起床头小桌上的大搪瓷杯喝里头的水,喝完了就靠在床头打量赵晓雨,眼睛看起来直率又明亮。

赵晓雨顶不习惯和别人相顾无言泪千行,他屁话多得很,“长舌头”么,看阿青喝了水,赵晓雨也渴了,假模假式地四下打量一番,指指电视柜旁的箱子:“那是什么?”

从踏进门的时刻起,赵晓雨就瞄上了那个纸箱,一看就是箱饮料,估计是果汁之类,赵晓雨屁话多又馋嘴巴,在玉树临风的外表下掩盖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不等阿青回答,赵晓雨就直接走过去,箱子里抠出罐果汁来:“我喝一罐行么?”

对自己这样厚脸皮的行为,赵晓雨通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比如他在教室抢漂亮女班长的作业抄,女班长次次都要骂赵晓雨,但最后不还是红着脸任赵晓雨抄了么,赵晓雨觉得这是种情趣,生活中正需要这样的情趣。

这种话听起来牛逼烘烘,倒确实是实情,赵晓雨脸皮厚归厚,仗着长得不错,耍无赖不流一丝猥琐,反而还有点小毛丫头就喜欢他这个调调,不像同班的王胖子,抄作业从来借不到女孩子的,只能抄其他男生的。

阿青还是一声不吭,赵晓雨喝了口果汁,看看包装上的名字,上面一串日文英文,还有两个斗大的复杂的中文,赵晓雨见识广博,却没见过这个牌子的饮料,就问道:“你家这个橙汁哪里买的,还挺好喝。”

阿青盯着赵晓雨的面孔,眼里情绪有些复杂,他浑身汗津津的,拿起毛巾被擦了擦面上的汗水,才对赵晓雨说道:“我也不知道,别人送给我妈的。”

一开口,声音挺好听,清清爽爽,叮叮咚咚。

赵晓雨喝了人家的果汁,吃人嘴短,蹭了自己的鞋盘腿坐到床上,主动对阿青说道:“我小时候来这里玩过,你记得我吗?”

阿青道:“记得。”

赵晓雨抓抓脸:“你倒还记得,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就记得你妈,我以前调皮被我妈打,就是你妈拦着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阿青又道:“你被打我也记得。”

赵晓雨忍不住得意起来,嘿嘿地笑:“我长得帅么,招人喜欢。”

阿青道:“不是,因为你弄坏了我的窗花。”说着抑制不住般地咳嗽了两声。

赵晓雨愣了愣,寒意从脚底板往上冒,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阿青接着往下说道:“因为你弄坏了我的窗花,你不肯道歉,你妈妈才打你。”

赵晓雨咧嘴,在心中唏嘘不已。

这个阿青,长得都快跟自己一样帅了,居然是个这么记仇的,白瞎一张纯情脸。像赵晓雨就不,他宽宏大量得很,从不跟人记仇,比如说王胖子说他坏话,他有揍过王胖子吗,他从来都是把王胖子削好的铅笔偷偷磨钝罢了。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阿青又咳嗽几声,喝了口床头摆的凉开水,就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方方扁扁的盒子,再打开盖子。

赵晓雨捧着果汁低头静坐,看到阿青的动作,好奇地爬过去凑一边看,盒子盖上印着“XX牌衬衫”的商标,里头摆的不是衬衫,是几大张彩纸,还有胶水、彩色铅笔、别针、碎纸片等一堆零碎物件。

看来阿青爱好手工,赵晓雨在心里叹息:小娘们的玩意。

想归想,赵晓雨知道自己还得在阿青家里住上一阵子,不得不讨好这个小地主,权当显示自己亲民的风采了。见阿青低头去剪一张彩纸上画的小白兔,赵晓雨就搭讪道,“你剪这个干吗?”

阿青咳咳咳,咳完了跟赵晓雨说:“作业。”

赵晓雨说道:“劳动课作业吧?我都让我们小组长做,我做不好,折个飞机都被老师说。”

阿青闷着头剪纸,赵晓雨得不到回应,搭讪失败,只好悻悻地蹲在一边看阿青的动作,阿青手巧是很巧,剪圆角一点磕碰都没有,不过赵晓雨不在乎,人无完人,他手工做不好又怎样,女孩子们都争着给他做哩。

看了半天觉得无趣,赵晓雨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胡蹦,他四下瞄着,打量这小房间,打量了几遍收回目光,开始打量阿青。

季蓓阿姨是招女婿的,赵晓雨记得阿青跟季蓓姓,但他忘记阿青的全名了,想来应该就叫季青吧,难听死了这个名字。

赵晓雨蹲着打量阿青的面孔,阿青跟季蓓长得不太像,一个是丝瓜一个是南瓜,差别巨大,阿青有一个挺秀气的鼻子,细细的汗从鼻梁滑下,出汗都出得那么秀气,真是条小丝瓜。

赵晓雨正胡乱看着,冷不丁阿青那边冒出一句话:“赵晓雨,你怎么又来我家了。”

他倒还记得赵晓雨的名字,赵晓雨有一星星受宠若惊,不过想来也是,赵晓雨过处皆沉鱼落雁,谁人能不记得他赵大爷呢。

赵晓雨得意起来,想了想,答道:“就回来玩玩呗。”

阿青道:“妈妈说有人要来我家里住阵子,就是你?”

赵晓雨依然颠颠的:“我和我妈。”

阿青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赵晓雨,审视地看了会,又低头,抹了把鼻尖上的汗珠,睫毛往下落的动作看得赵晓雨心头一跳一跳,半响阿青才道:“妈妈让我跟你一块睡,我不想跟你一块睡。”

晴天一记闷雷。

赵晓雨气死。

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小气鬼阿青!

傍晚吃晚饭时赵晓雨见到季蓓阿姨的丈夫——赵晓雨喊他做姨夫——姨夫是个冬瓜,竖着的那种,因为膀大腰圆头发少。

姨夫是入赘的女婿,和季蓓颇有夫妻相,一挥筷子对赵晓雨指道:“晓雨啊,你晚上就跟阿青睡。”

赵晓雨刚晓得阿青的全名其实叫季淳青,他眼看着季淳青老大不愿意地木着一张脸,心里的骨气伴着火气蹭蹭冒起,抬手说道:“我跟我妈睡!”

季蓓阿姨笑呵呵:“你妈妈要跟阿姨睡的,阿青房间里的床有点窄,睡大人太挤了。”

赵晓雨抬起筷子很没礼貌地指向姨夫,被他老娘季芳芳劈手拍下,赵晓雨说道:“那姨夫睡哪里?”

季蓓阿姨心宽体胖,笑眯眯地耐心跟赵晓雨解释:“你姨夫睡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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